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溶忽然漾出悠遠的輕笑,側頭認真地看住我,漫聲問道:“阿墨,仇人狹路相逢,是退,還是進?”
我毫不考慮地回答:“一旦退縮,不是留著後背讓他追著砍?”
蕭寶溶緩緩鬆開緊捏的書卷,慢慢撫平著褶皺,淡淡道:“那不就結了?”
我卻攥緊了拳頭,將指甲掐入肉中。
不錯,狹路相逢,退無可退。
吳家操縱著五千御林軍,可負責守衛寧都的七千江陽軍,城外的永州軍、蒼南軍,均是蕭寶溶召來,顯然會聽命於以才識風度聞名天下的惠王。
至於蕭彥……
那個能令魏軍數次大敗,十餘年不敢南窺的大將軍,究竟是怎樣的人?
我想不出,卻深知有太多的未知和變數,都繫於此人身上……
佳期誤,風雨杳如年(一)
這晚又陪著蕭寶溶與那些志同道合的朝臣相見,筵席之間,除了議論當前戰局,還將彈劾吳相枉顧國法,貪功受賄之事提上了日程。這些朝臣以文臣為主,以往零散也曾到惠王府賞過歌舞,吟過詩詞,此時卻已凝在蕭寶溶周圍論起國家大事,應已成為朝中不可低估的一派勢力了。
我委實太困了,筵席一散,便匆匆回房休息,卻睡得極不踏實。許多光怪陸離的夢境,連白天都不曾想過的,居然在我回到自己家中的第一晚接踵而來。
一忽兒,見父皇立於丹墀之上,面斥永興帝耽於女色,不事朝政,卻對三皇子蕭寶溶的才華天縱讚不絕口……
一忽兒,膽戰心驚地聽那一步步穩穩踏在地面的靴聲,一回頭,便是拓跋軻將我瘦瘦小小的身體拎起,擲到床上。我哭著,居然發出嬰兒般的啼哭,恨不得自己也越變越小,成了萬事不解的嬰兒……
一忽兒,明滅的火光有江面燃燒,火中扭動著無數的人影,姿勢妖異而彆扭,忽然一齊大吼一聲,向我撲來……
一忽兒,母親依舊風鬟霧鬢,傾城無雙,一襲輕碧披風,獨在花下凝坐,漸漸淚盈眼睫,低低而歌:“斷香殘香情懷惡,西風催襯梧桐落。梧桐落,又還秋色,又還寂寞……”
最後,居然又見到了阿頊,我以為自己已經不會再去想起的阿頊。
他依然那樣倔強地紅著臉站著,栗色的長隨飛亂舞,水晶般的眸子上有一抹微微的藍,飄來泊去,慢慢簇成烈烈如焚的火焰,燒得我心驚膽戰,只想快快逃開。而身後,猶是他悽黯嘶啞的呼喊:“為什麼騙我?為什麼騙我……”
被從最後一個夢境中喚醒時,我還聽得到自己悲傷的哽咽,那樣慘淡地喚著:“阿頊……”
勉強坐起身,叫侍女取來茶水給我吃了,才覺略好一點,心底便有些好笑。
阿頊……
阿頊到底算是什麼呢?
一個月的期限早已過去,也不知他有沒有尋過我。
不過似乎也沒什麼重要的,這人這麼霸道,甚至還不許其他男子與我拉手,不然不要我……
其實不過相處了兩三日而已,哪裡就有什麼丟不開的深情厚意?他不要我,我還不希罕他呢!
可為什麼一想起他來,乾澀的眼眶總覺得有些潮溼,連心裡也是滿滿的酸意,不斷地瀰漫上來,讓我只想流眼淚?
在魏人魔掌中過了一個多月,倒讓我變得多愁善感了,大約夢中忘了自己已經回到惠王府,回到我自己的家了吧?
我舒了口氣,望著熟悉奢華的精緻臥房,和小落、小惜他們幾個輪著看護我睡眠的侍女,抱著軟軟的織花薄衾,又閉上眼睫,靜待背脊上的汗水慢慢洇幹。
佳期誤,風雨杳如年(二)
第二日,蕭初晴來得挺早。
花廳的筵席尚未備好,她已扶了侍女的手,著一襲天碧色碎花暗紋鳳尾裙,煙水紋薄紗披風罩住綠色精繡梅花上襦,一路分花拂柳,姍姍而來,竟比階下的芍藥還要自在嫵媚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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