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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一刻多鐘的工夫。那時候,姚伯太太的疲乏顯然比以前更厲害了,所以她就對小孩說:“我得在這兒坐下休息一下。”
她坐下以後,他往她臉上看了半天才說:“你看你喘氣的樣子多好笑——就跟一個小羊叫人追得快要死了似的。你從前也這樣喘氣嗎?”
“不這樣。”那時姚伯太太的聲音非常低微,比打喳喳兒高不多少。
“俺恐怕你要在這兒睡起來了,會不會?你看你的眼睛都閉上了。”
“不會。我沒有多少覺好睡啦——除非到了那一天,那時我希望我好好地睡一覺——大大地睡一覺。你知道今年底塘幹了沒有?”
“底塘幹了;冒夫塘可沒幹,因為冒夫塘很深,永遠不幹——那兒就是。”
“塘裡的水還清嗎?”
“不錯,還湊合——可是野馬走進去的地方可渾啦。”
“那麼,你拿這個,使勁兒跑到那兒,給我舀一點頂清的水來好啦。我這兒直髮暈。”
她從她提的一個小柳條提包裡,拿出一箇舊式沒把兒的瓷茶杯來;原來她今天在提包裡,帶了六個這樣的茶杯,本是她還是小孩那時候就儲存起來的,今天帶來,算是給克林和遊苔莎的一種小小的禮物;現在這個茶杯就是那六個裡面的一個。
小孩子起身取水去了,待了一會兒就端著水回來了.雖然那水實在並不高明。姚伯太太本想把水喝下去,但是水太熱了,叫她噁心起來,因此她把水潑了。以後她還是坐在那兒,把眼閉著。
那個小孩在旁邊等了一會兒,就在她身邊玩耍起來,捉了好幾個那種到處都是的棕色小蝴蝶;他第二次又站住等候的時候。他說:“俺覺著往前走比待在這兒好多啦。你待一會兒就走嗎?”
“我不知道。”
“俺願意俺能自己先走,”他說,他的意思顯然是害怕那個老太太再逼他作什麼討厭的事情。“你還用俺不用俺啦?”
姚伯太太並沒回答。
“俺跟俺媽怎麼說哪?”小孩接著說。
“你告訴她,就說你看見了一個心碎了的老太太,叫她兒子趕出來了。”
小孩還沒完全離開她以前,在她臉上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彷彿懷疑,把她這樣扔在那兒,自己是不是心眼兒不好。他往她臉上看的時候,帶出茫然、疑惑的態度來,好像一個人要考察一篇奇異的古代手稿而卻找不出訣竅來譯釋那上面的文字似的。他的年齡並不太小,因為他已經懂得同情心的需要了;但是另一方面,卻也不太大,因為他仍舊像一個小孩那樣,看到他一向認為萬能的大人受了苦惱的時候,就害起怕來。現在姚伯太太還是要叫自己受麻煩,還是要惹別人受麻煩呢;她本人和她的痛苦還是應該叫人害怕,還是應該叫人憐憫呢,這都超出了他所能斷定的範圍。他只把眼光低下去,一言不發地往前走去。還沒走到半英里,他就把姚伯太太的一切全忘了,只記得她是一個老太太,在那兒坐著休息就是了。
姚伯太太在體力和心力兩方面既是那樣吃勁,結果她幾乎要趴下了;但是她還是走一小段歇一大陣地磨蹭著往前走。那時太陽已經轉到大西南上去了,正一直地往她臉上射,彷彿一個毫無慈悲的放火惡人,手裡拿著一頭點著了的大木塊,要把她焚化了一般。自從那個小孩一去,一片大地上再沒有任何看得見的活動現象了;不過每一叢鳳尾草裡,都有雄蚱蜢沙沙的鳴聲,時斷時續地發出來,這可以表示,在比較大的動物疲敝委頓了的時候,卻有一個看不見的昆蟲世界,充滿蓬蓬勃勃的生氣,忙忙碌碌地活動。
她到底蹭到一個小山坡了,那兒正佔從愛得韋到布露恩全部路程的四分之三;那兒有一小片百里香,伸展到小路上;她就在那片髮香味的茵席上坐下,她面前一群聚居的螞蟻,正橫著穿過小路,開闢出來一條通衢,在那兒拖著重負,永不休止地勞作。低頭看它們,彷彿在高塔的頂兒上看城市的街道一樣。她記得,這個地方上,多年以前就有螞蟻在那兒擾攘了——從前那些螞蟻一定就是現在這兒往來擾攘的這一群的祖先。她倒身欹下,好更徹底地休息休息。東方柔和的天空,使她的眼睛鬆快,同時柔軟的百里香,就使她的頭部鬆快。她正看著的時候,一個蒼鴛,從東面的天空飛起,頭朝著太陽飛去。它是從谷裡的野塘飛起來的,身上還有水往下滴嗒它飛的時候,它那翅膀的兩邊兒和背面。它那大腿、它那胸膛,都叫輝煌的日光一直映得好像是亮晶晶的銀子做的一般。蒼鴛飛翔的天心,好像是自由、快樂的地方,和她所擺脫不掉的這個土石圓球,完全沒有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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