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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有用”,露絲很心痛。沒料到這麼容易就能讓母親高興起來。茹靈無非是要做個對兒女有用的母親。僅此而已。
每天,她都要走到書桌前,花十五分鐘的時間來磨墨。幸好許多動物都是她以前畫熟的了——像魚,馬,貓,猴子,鴨子這些,她只憑記憶落筆,自然而然就畫出來了,雖然說如今筆畫抖得厲害,可還有當年的影子。但是茹靈一旦試著畫自己不熟悉的動物,手上就跟腦子裡一樣糊塗了,然後露絲就跟媽媽一樣沮喪,還要儘量掩飾。每次茹靈畫完一幅,露絲總要稱讚一番,然後把畫收走,再說出一樣新的動物請媽媽畫。
《接骨師之女》第三部1(2)
有的時候,露絲饒有興味地聽著母親叨嘮,想弄清楚每次她講的時候情節改了多少,每當母親一字不落又講一遍,她覺得很放心。可是有的時候,露絲被迫聽母親嘮叨,又很惱火,這種惱火帶給她一種奇妙的滿足感,彷彿一切都沒有變,什麼問題都沒有。
“樓下那個丫頭整天吃爆米花!燒糊了嘛,火警就響了。她不知道。我聞得出來的!臭死了!就知道吃爆米花!難怪她瘦得皮包骨頭。她還跑來跟我說,這個不好用,那個不好用。就知道抱怨,還威脅我‘惹上官司,違反規定’……”
夜裡,露絲躺在自己的舊床上,彷彿又回到了青春年少的時候,只不過換了個成年人的樣子。她既是從前的自己,又不是。又或者有兩個不同版本的露絲,露絲1969和露絲1999,一個比較天真,另一個感覺敏銳,一個依賴性強些,另一個比較獨立,兩個人都心懷恐懼。她既是母親的孩子,如今母親變得像孩子一樣,她又要擔負起母親的職責。這麼複雜,就像中國人的名字和漢字,同樣的偏旁部首,看似簡單,卻有著多種多樣的組合變化方式。還是她幼年時候睡的那張床,少年時臨睡前的種種思緒歷歷在目。那時的她孤零零一個人,心痛地想著以後會怎麼樣。跟童年時一樣,她傾聽著自己的呼吸聲,一想到母親的呼吸終有一天會停止,心中充滿了恐懼。她越是意識到這一點,呼吸就越是費力。每吸一口氣都要好大的氣力,呼氣卻容易,放鬆即可,可露絲生怕自己一鬆手,就會失去母親。
每星期有好幾次,茹靈和露絲兩個會跟鬼魂說話。露絲總是主動把收在冰箱頂上的舊沙盤端出來,說要給寶姨寫信。媽媽的反應總是很客氣,就像人家請她吃巧克力:“哦!那就……來一小點。”茹靈向寶姨詢問,這本兒童書會不會讓露絲一舉成名。露絲讓寶姨說茹靈會一舉成名。
有天晚上,露絲舉著筷子,剛要跟媽媽繼續她們的占卜遊戲,卻聽到媽媽說:“你跟亞特為什麼吵架?”
“我們沒吵架。”
“那你們為什麼不住一起了?是因為我嗎?是我的問題嗎?”
“當然不是。”露絲衝口而出,聲音有點大的過分。
“我想可能是因為我。”她看一眼露絲,彷彿什麼都瞞不過她的眼睛。“很久以前,你剛認識他,我就跟你說,為什麼要先同居?你這麼做,他永遠都不會跟你結婚。你還記得嗎?哦,現在你想了,啊,媽媽說的對。跟他同居,他只當我是剩飯剩菜,隨便可以丟掉的。別不好意思。老實說吧。”
露絲不無懊惱地記起,媽媽的確說過這些。她手上不停地忙著把散落到盤邊的沙粒拂回盤裡,心裡既為媽媽還記得這些事而驚訝,又為母親這麼關心自己而感動。茹靈說亞特的那些話倒也未必全對,但她的確是探到了問題的核心,露絲是覺得像剩菜一樣,什麼都沒得挑了才找到自己。
露絲跟亞特之間的確是出了大問題。在這段嘗試分居時間裡,露絲越來越強烈地感受到這一點。話說回來,這不是分居是什麼?分開之後,她越發看清楚,自己已經習慣了,哪怕對方不提出要求,她也會主動妥協,迎合他的感受,這已經成了自己的情感模式。有時候她以為,任何一對愛人,不論婚否,都得達成這樣的妥協,不論是主動為之也罷,勉為其難也罷,非如此無法共同生活下去。那麼,亞特有沒有迎合過她的感受呢?就算他做過,露絲也不曾感覺得到。現在兩個人分開了,露絲覺得很輕鬆,沒了束縛。正是她當初想像,若是母親哪天沒有了,她會有的感覺。可是眼下,她只想緊緊守在母親身邊,彷彿母親是她的救命稻草。
露絲和母親每週兩次到瓦列喬大街亞特家裡吃晚飯。那幾天裡,露絲得提早把工作趕完,好去採購。她又不想把媽媽一個人丟在家裡,就帶她一起去超市。買東西的時候,茹靈不停地對每件東西的價錢發表評論,問露絲是否應該等到這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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