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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薪、緝麻為衣”,寒門小戶的房子早拆得大半,鄭家是大戶人家,將數間廂房騰給了無處棲身的老弱婦孺,只留下後堂供著祖先牌位、正屋三間連同書房擠著同堂三代。
原先六十多名下人只留了個兩個廚役燒飯,還有兩個大丫頭照顧女眷。
賀家更是悽惶,先是賀老爺重病不起。跟著賀夫人日夜操勞,又染了時疫,缺醫少藥,終於不治而亡。
她伉儷情篤,賀老爺痛哭一場,到底撐不住病體也跟著去了。賀老爺一妻兩妾,身後只得一子一女。兒子賀雪霜尚未婚配,不便照看妹子。鄭夫人又憐惜蘭芽,因此將她接到了鄭府。
此刻老爺一聲“成親”,雖突兀已極,鄭夫人卻即刻了然。
久聞蒙古人殘暴好淫,自侵大宋,每略一地,常大舉屠城。如今雖與呂文煥有約,誰又敢真心指望他們信守諾言?
況且,即便是當真殺戮不起,年輕的姑娘們怕也難逃蹂躪。自家子女都已婚配,只一個未過門的媳婦,偏又生得惹眼,此時成婚,雖說賀老爺與夫人去世不久,但地下有知,只怕倒是埋怨成親不早了。
賀蘭芽是個玲瓏剔透的姑娘,自然明白鄭老爺的意思。當下也不多說,搶先一個頭叩了下去。鄭季瑛將一雙清拔脫俗的眉毛略皺一皺,憐惜地看了一眼蘭芽,跟著磕下頭去。
一旁眾人已是跪了一地,同聲泣道:“給老爺夫人道喜!”
鄭夫人眼中流淚,舉袖抹了抹,向旁看了一眼:“良兒,把那個項圈兒拿來。”
方才給碎片打中的那個侍兒答應一聲,轉身去了。不多時,小心翼翼捧著個大大的梳妝匣子進來,不言聲奉上,退在一旁。
鄭夫人將匣子開啟,內中別無他物,只一領累絲嵌玉的金珠項圈光芒耀眼。鄭夫人看了老爺一眼,低聲向蘭芽道:
“這是傳了幾代的東西了。當年你祖母傳了給我,我今日傳給你。別的物事毀了也就毀了,這家傳的念想兒,能留幾日,且留幾日罷——好孩子,娘替你戴上。”
蘭芽膝行幾步,在鄭夫人膝前低下頭來,良兒上前,替她將後頸上碎髮輕輕撥開。夫人摸了摸蘭芽的臉頰,將項圈端正戴在她胸前:“孩子,委屈你,難為你了……”
一語未畢,淚如雨下。
鄭老爺慢慢說道:“這樣的禮數,原是我鄭家對你不住。季瑛,往後,你要好生照料蘭芽。”
季瑛連連點頭。
蘭芽憋了許久,此刻再也忍不住,氣斷聲吞道:“爹,娘,庇護之德,尚且……難報,委屈的話,媳婦……如何當得起……”
她這一放了聲便再止不住,雙肩劇烈抖動,季瑛輕輕拍了拍她的背。鄭老爺見不是處,嘆了口氣,勉力扯了扯嘴角道:“莫哭,子曰:‘君子不哭’嘛……”
蘭芽一愣,跟著哭得更兇了。
鄭老爺這話是有來歷的。
賀蘭芽雖是女子,但賀老爺十分通達,特為女兒聘了西席。卻不教授“女兒經”之類,只講些楚辭屈賦,讀些唐詩宋詞。賀老爺原意只為“他日配一君子,不枉了談吐相稱”,因此也不過隨意請了一位老朽的落第塾師些微教導。
誰知賀蘭芽長到八歲上,賀老爺的一位好友因一樁事滯留襄陽,在賀家一住兩年,這位好友文名甚著,乃是寶佑四年的狀元。姓文,號文山。
文文山住在賀家,賀蘭芽久慕這位父執大名,加上到底年紀幼小,不甚避嫌,因此常常當面請教些文章詩詞之事。
賀蘭芽冰雪聰明,日子久了,文文山起了愛才之心,便與賀老爺商量,辭退了老塾師,親自教她。兩年師生緣分雖不長,但名師高弟,待到文文山離開賀家時,蘭芽胸中丘壑早已非當日可比。
鄭老爺適才所說“君子不哭”,便是蘭芽與文文山師徒之間一樁在親戚好友間流傳甚廣的佚事。
文文山性情中人,教起學來手舞足蹈,喜歡處縱聲大笑,悲憤時長歌當哭。一日,講到六朝庾信的“擬連珠”,感其鄉關之思,亡國之恨,不由丟下書本放聲嚎啕。
蘭芽給老師哭得手足無措,不知如何勸慰。想了想,令丫頭去閨房取來一本論語,翻到“為政”篇指給文文山瞧。
文文山正哭得入港,淚眼模糊一看——蘭芽將“子曰:“君子不器’”的“器”字下頭用墨汁糊了,變成了“君子不哭”。當下師生相對大笑。
這些話不說還好,一提起來,賀蘭芽登時想起昔年父母俱在,那些悠閒有致、喜樂優渥的日子,心中更是悲痛。鄭老爺見她如此,亦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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