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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現在吃?還是稍後一會?”
“飯不要了。肚子不餓。”我說。
“也好,餓了隨時說。來杯咖啡?”
“謝謝。麻煩你了。”
我脫掉手套,搭在爐耳烘烤。而後坐在爐前一根根清點手指似的烤手,望著女孩取下爐上的水壺往杯裡倒咖啡的情景。她遞給我一杯,隨即獨自坐在桌前喝自己的咖啡。
“外面雪下得很大,眼前都幾乎看不清。”我說。
“呃,要連下好幾天呢。直到空中厚厚的雲層把雪一古腦兒下完。”
我把咖啡喝了一半,端起杯走到她對面椅子坐下,杯子放在桌面,不聲不響地看了一會她的臉。如此凝視之間,我不由黯然神傷,彷彿自己被吸進了什麼地方。
“等到雪停的時候,雪肯定積得很厚,厚到你看都沒看過的程度。”
“不過我或許看不到了。”
她從杯上抬起眼睛看著我。
“為什麼?雪誰都能看到的嘛!”
“今天就不讀古夢了,兩個人說說話。”我說,“事情非常重要。我有很多話要說,希望你也說說。不礙事吧?”
她揣摸不出我想說什麼,只是在桌面交叉著雙手,用迷惘的眼神看著我點了下頭。
“我的影子已奄奄一息。”我開口道,“想必你也知道,今冬冷得厲害,我想他熬不了多久,無非時間問題。影子一死,我就將永遠失去心。所以我現在必須在此決定好些事:我自身的事,你的事,和其他所有這類事情。能夠用來思考的時間已所剩無幾。即使能夠長時間深思熟慮,得出的結論我想也是同樣。結論已經得出。”
我喝了口咖啡,再次在頭腦中確認自己得出的結論有無錯處。沒有錯。然而無論選擇哪條道路,我都決定性地失去了很多東西。
“我大概明天下午離開這個鎮子。”我說,“從哪裡如何出去我還不知道,影子會告訴我。我和影子一道離開這裡返回原來的世界,在那裡生活。我將像從前那樣拖著影子,在喜怒哀樂當中年老體衰,最後死去。也許那個世界適合於我,我想。我將在心的操縱支配下生存。這點你可能不會理解……”
女孩目不轉睛地注視我的臉——那樣子與其說是注視,莫如說是窺看我的臉所在的空間。
“你不喜歡這鎮子?”
“你一開始就說過,假如我來此是為了尋找安寧,肯定正中下懷。我的確中意這裡的靜謐與安詳。而且我也知道,要是我徹底失去心,這種靜謐與安詳就會變得十全十美。鎮子上不存在任何使人痛苦的東西。也許我將因失去這鎮子抱憾終生。儘管如此,我還是不能在這裡裹足不前。因為我的心不允許我以犧牲自己的影子和獨角獸為代價留在這裡。天論我得到怎樣的安詳平穩,我都不能欺騙自己的心,縱使心在近期內完全消失。這不是同一回事。東西一旦受損,即便徹底消失也仍將永遠處於破損狀態。我說的意思你可明白?”
她沉默良久,凝神注視自己的手指。杯中的咖啡已不再有熱氣騰起。房間中一切都靜止不動。
“一去不復返了?”
我點點頭:
“一旦離開,就永遠回不來這裡。這點確切無疑。就算我想回來,城門怕也不會敞開。”
“這樣你也可以的?”
“失去你是非常難過的事。我愛你。這種心理狀態是難能可貴的。我不願意在不惜使之扭曲變形的情況下得到你。與其那樣,還不如趁有心之時失去你,這總還可以忍受。”
房間再度陷入沉默,惟獨煤塊的畢剝聲不無誇張地迴盪著。爐旁掛著我的大衣、圍巾、帽子和手套。每一件都是這鎮子給我的。雖說質樸無華,但都沁有我的心。
“我也設想過只讓影子逃走而我獨自留下。”我對女孩說,“問題是這樣一來,我勢必被趕到森林裡去,再也無法同你相見。因為你不能住在森林裡。能住在森林裡的只限於影子尚未全部消除而體內仍有心存留之人。我有心,你沒有。因此你甚至追求我都不可能。”
她悄然搖頭道:
“不錯,我是沒心。母親有過,我沒有。母親由於剩心而被趕去森林。我還沒對你說過,母親被趕去森林時的情景我記得清清楚楚。如今有時還想:如果我有心,恐怕會同母親永遠在森林裡相依為命。而且,如果育心,我也可以正常地追求你。”
“即使被趕去森林你也認為還是有心好不成?”
她出神地盯著桌面上攥的手指,隨後把手指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