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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開來,所有的都亮開來。走進那一片光色之中,臺下池座的空與實似乎隔離在另一邊,那光色似乎隨著她的轉動打著旋,凝定在她的身上。
整個舞臺只有一個人。
亮起燈的舞臺給人一種能夠入戲的氛圍,能使每一次的平常的排練都宛如真正的上臺,薛鳳來往往在亮開舞臺的最後一盞燈時,有點迷惑般地朝舞臺當中看一會,那片亮色映進心中來,整個心都彷彿透亮了,她便有點迫不及待地走前去。多少年前,她在那座全國重點的高等學府,頭一次登上臨時佈置的小舞臺,她便似乎被那一片舞臺的天地迷惑了,似乎被那舞臺上的一片光色迷惑了。那決定了她的一生。
沒有人對戲的排練。薛鳳來需要的只是這一片舞臺,亮著光色的舞臺。也許只有她一個人排練的時候,她是真正入進戲中,所有的一招一式,所有的一唱一念,都那麼自然順暢,使她感有一種內心的大愉悅。
薛鳳來仰起,身子彎下去,向後彎下去。頂燈上一團光白晃晃的。帷幕那邊的窗簾子拉開了,透進了曙色。脊椎骨隱隱地一兩聲很脆的響聲,這是她新近總是感覺到的。手撐到了地,她的腹部拱成一個柔柔的橋。上半身貼緊著腿,橋尖緩緩地晃動著,如慢鏡頭,又如在遙遠的時空中凝定了。
“有人找你。”她聽到說。
她微微地移過頭朝著聲音,塗志棟在池座盡頭的門邊,頭立在樓板的門框邊,腳頂著一片拖曳著光亮的地。面目朦朧,憑多年一起生活的習慣,她知道他黑黑脒胖的臉上眼眯著嘴抿緊著。
薛鳳來腳一蹬,身子在空中旋了一旋,便在舞臺正中站立著。她默默地看看塗志棟。後來她過去關了燈。一下子舞臺籠進了黑暗中,池座裡的一排排的翻椅卻清晰可辨了。
“是誰?”走近塗志棟的時候,薛鳳來問。
“一個不認識的小夥子。”
薛鳳來輕快地走出劇場的大門,春晨的風透進她緊身的練功服,涼著她身上的熱氣。她兩邊看看,就看到了站在臺階之上的我。我的身邊是貼著劇照的櫥窗,上面是古裝戲《包公》大幅的演出海報。
她看到我朝她望著的樣子,知道找她的便是我了。她看著我露出的見到久違熟人似的笑,她看著我那有點不自然的笑意,她也就露出笑來。這時劇場門前的大街上,還很少有行人,對面一家飲食店靠窗的鍋裡冒著淡白的熱氣。她想到我大概在這裡站了好久了,她努力要想出我是誰,我為什麼來找她。
“你……不記得我了吧?我是你的……鄰居。我叫……吳國林。吳國林,你不會知道……就是石橋下面你家院子……再過去幾個門……我總是……那年我去看你的戲,你讓我到後臺……還給了一張票。那時我還是個小孩子吧。後來我插隊了,後來我招工了。在廠裡。我現在管文化活動。我讀函授大學,來省裡大學面授。我曉得你也到這兒演戲,我特地來看……”
薛鳳來聽著我有點斷斷續續的話,看著我大概是在晨風站立久了有點發白的臉,她的眼光移下來,停在我罩衣下襬露出的薄棉襖上,那兒里長外短地露出碎花紋布面,線有些開綻了,可以看到一點棉絮。她恍恍惚惚地想起了一個熟悉人的音容,映著模糊的牛鬼蛇神營的背景。她在心裡搖一搖,把那感覺搖開去。
“……我昨晚看了你的戲,就想著要……又想著你要睡……休息了。我回到招待所,一直沒……想著要來看你一下……”
。。
幻色(2)
薛鳳來看著我手上舉著的一張票根。我那有點變味的故城口音,讓她心中又朦朦朧朧地記憶起一些舊日熟悉的背景來。在那個背景的年代裡,她演的戲引起了轟動,那時年輕的她,常常在劇場門口遇到好多的戲迷,她常常會感到難以應付。中間隔了一場文化大革命,那些年輕成功的生活回憶起來,已宛如夢幻之色了。
薛鳳來已記不清我是不是當年戲迷中的一個了。她也記不得我說的那次帶上後臺的事了。不知是人到中年的緣故,還是十年運動的緣故,她多少開始覺得有點健忘了。她看著我舉著票根的樣子,心中有點感動。在這出戏上,她只是演了一個很不起眼的配角啊。
臺階上吹過一陣風,我的身子動了動,薛鳳來向我走近了一點。
“你什麼時候來省城的?”
“我來了……兩天吧。我就住在大學的招待所。招待所還便宜……我今天就該走了。就想來……”
薛鳳來伸手朝下襬了擺,和我走下臺階。
“戲演得還好吧?”薛鳳來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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