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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老將軍是個粗人,更是個怪人。
說他是粗人,他到娶妻之後才跟夫人學會認字,打架慣用一把菜刀,殺起人來狀若瘋虎,滿臉放光若有癮,滿朝文武,實在找不到比他更粗俗的了。
說他怪,首先他的名字就很怪,他叫秋饃饃,大白饃饃的那個饃饃。這名字跟個大老爺們實在不相稱,而且也不雅,在他有點名聲以後,不知多少人曾善意的勸他改改,他每次一聽這話就掏出菜刀擱人家鼻子底下晃悠,搞得最後沒人再敢勸了。不好稱呼,他這名字也就沒人叫,以前叫秋兄弟,後來叫秋將軍,再後來就成了秋老將軍。據小道訊息傳言,就是太祖太宗陛下,也從來沒有叫過一聲秋將軍的名字……
其次,他的性情比他的名字更怪。
他沒爹沒孃,沒根沒族,就像是從土裡鑽出來的,五歲的時候就開始討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從哪裡來的,只記得自己姓秋。
討飯討到十幾歲,他也不知道到底十幾,他不會數數。反正就是他差不多連自己姓什麼都快忘了的時候,那誰高喊了一句什麼昏君無道王侯將相啥的,群雄並起了。天下於是乎大亂,是個男人有點能耐的都忙著圈地盤,整個天下烏煙瘴氣,打得一塌糊塗。不過,這些跟一個乞丐是沒有什麼關係的。每日傍晚,他照常悠哉的去天天必去的一戶人家討晚飯吃。
那戶人家的女主人是個心腸特善的婦人,從不讓他空手而歸,也不會惡言相向,偶爾剩餘的一點肉菜,都捨得倒在他豁口的盆子裡。小秋子當乞丐那會兒就是個沒心沒肺的混蛋,仗著人家心善,天天傍晚準時端著破盆子敲門,簡直把自己當成人家的第三個兒子了。當然了,要一個從五歲討飯討到十幾歲都沒餓死的職業乞丐因為知恥而讓自己餓肚子,這不道德。好在那家不光婦人心善,男主人也是個老實迂腐的私塾先生,就這麼讓他吃了三年。
不過,這天,小秋子沒有吃到他的晚飯。
他去的時候,私塾先生家門戶大開,從來都是整整潔潔的小院子凌亂不堪,一院子血腥氣,他壯著膽子小心翼翼的走進去。天天端飯菜給他的婦人衣衫凌亂的倒在屋裡,嘴邊是咬斷的半截舌頭,滿臉血汙。時不時想教他學幾個字,卻總被他嗤之以鼻的私塾先生趴在門框上,一手緊攥著一把菜刀,一手抓在青磚上,五個指頭都是血,兩眼赤紅瞪得老大,他伸手合了幾次都沒合上。小秋子從來不知道,那個說話細聲細氣的婦人,竟有這樣的勇氣。而那整天搖頭晃腦說君子什麼什麼、連只雞都不敢殺的先生,竟能用五指在青磚上摳出五個洞來,握在手裡的菜刀,自己用盡了力氣怎麼拔都拔不出。兩個小男孩,五歲的被豎著穿在棍子上,三歲的那個摔在地上,腦漿迸裂,還有那個他蹲在牆角下常聽見念“人之初性本善”的小姑娘,□著身體倒在一堆汙穢中,腿上全是血,童稚的臉上是永恆定格的驚恐。
秋饃饃吃驚的看著這一切,彷彿才知道:這是,亂世。
這樣的情景下,當然沒有剩飯剩菜給他吃,不過他也沒有空手而回。出來的時候,他手裡握著那把從先生手裡一個手指一個手指掰開好不容易才抽出來的菜刀。斷了糧的他,沒奈何,只得自己想辦法填飽肚子。他給自己取了個名字,饃饃,秋饃饃,因為他最後一頓討來的飯就是兩個大饃饃,婦人將熱乎乎的它們輕柔的塞到他手裡。
就這樣,拎著一把菜刀的秋饃饃血氣方剛的投身到打天下的滾滾浪潮中,從此再沒有回頭。
不結黨,瘋狂斂財,兇殘,沒有弟子,吃獨食,冷血,沒義氣,英雄梟雄奸雄他都跟過,最後太祖皇帝拍著他肩膀上欣喜的說:“幸甚幸甚。”,這才最終定下來。秋饃饃出來的時候是一匹孤狼,到天下打完的時候還是一匹孤狼。
年到不惑,功臣中就數他交權交得最痛快,也數他斂財斂得最兇。
堪堪養老的年齡,他才娶妻。
他妻葉若水,是敗寇之後,也是全家死光沒親沒族的孤人一個,長得漂亮,人除了書畫琴棋跟哭,什麼都不會。而秋饃饃大字不識一個,這樣的兩個人,居然伉儷情深,大隱於市的關上門過起日子來。那樣的恩愛,讓不知多少女人嘆她命好,誰曾想到,那個傳說中嗜好生吃人心臟的野蠻人,竟會是如此深情專一的良人?
可秋饃饃的獨,也讓他過世後再沒有門第可言,唯一的女兒被休出侯府門,連個站出來說話的人都沒有。若非有個性情古怪一點不下於他的外孫女出現,恐怕人們都想不起來大夏的開國功勳中還有這麼個人物。
趙賾仰望著秋水山莊的大鐵門,心中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