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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的那一茬,圍著伐後的樁子抽出新枝,又已經長到碗口粗細了。後來,工作組來下鄉,小學生們在教室裡過冬天,需要城裡人一樣在不出煙不揚灰的爐子裡燒木炭,村裡也是在這薪柴林邊開了窯口,一年一窯,也是幾片林子輪流來過。
當人們可以隨意地對任意一片林子,在任何一個地方,不存任何珍愛與敬畏之心舉起刀斧,願意遵守這種古老鄉規民約的人就越來越少了。到了今天,機村傳統上幾片薪柴林早被砍得七堆八落。只有這片林子,因為有一個倔老頭還固執地遵守著這個規矩,人家也就不好任意下手,還能一茬茬長得整整齊齊。這片面積廣大的群山裡,除了不能成材的杜鵑樹林,這是唯一一片整齊漂亮的林子了。 txt小說上傳分享
《空山3》輕雷 七(4)
崔巴噶瓦當然知道這全是因為自己,所以他驕傲地說:“看,我的林子。”
“不是你的,是國家的。”
“國家的,國家的!什麼東西都是國家的。國家是個多麼貪心的人哪!他要那麼多看顧不好的東西幹什麼?什麼東西一變成國家的,就人人都可以隨意糟賤了!”
“你這話,你這話……”拉加澤裡本想說這話太反動了,但他也明白這個時代不大時興給人扣上這樣的罪名了,“你不怕犯錯誤嗎?”
崔巴噶瓦朗聲大笑,響亮的笑聲把在林子裡面覓食的一對斑鳩都驚飛起來了:“犯錯誤?小子,總想去靠什麼譜的人才會犯錯誤!什麼是錯誤?靠的不準就是錯誤。我什麼都不靠,犯什麼錯誤!”他的眼睛裡出現了憐憫的神情,“小子,你離開學校,還有我那聰明的女兒,那就是一個錯誤。”
拉加澤裡低下頭去,用自己聽上去都不太清楚的聲音說了聲:“對不起。”
崔巴噶瓦搖了搖頭:“哦……老話說,一個男人一生最多可以犯三次錯,小子,你一次就同時犯了兩個,再犯就是第三次了。”
“為什麼是兩個?”
“一個好姑娘,一個好前途,兩個。”
他用底氣不足的聲音說:“我不會了。”
“我看見你,你害怕警察。”
“我沒有犯法,我不怕。”
“我看得出來,你害怕。”老頭慢慢搖搖頭,“犯過法的人怕,將要犯的人也會怕。”
老頭子說這些話時,拉加澤裡一直在向山的高處張望。他知道自己在張望什麼。是那些在十月間在一地白雪與燦爛陽光中的落葉松。這種樹木,只生長在針葉林帶將盡未盡,海拔將近四千米的高山之上,而且數量稀少。深秋時節,它們落盡了金燦燦的針葉,光禿乾硬的枝叉伸展在藍天之下。現在這個季節,即便是在雪線附近,樹木凍住的身子又活泛起來,冰凍的脈管開啟,水沿著這些脈管,上升,上升,使那些堅硬的樹枝變得滋潤柔軟。僵住的枝條開始在微風中飄蕩。而從遠處看去,枝頭爆開的密集綠芽,竟氤氳成一樹翠綠的薄霧。
他不禁嘆道:“那些落葉松真是好看。”
“到底是念過書的人啊!”老頭感嘆道,“看得到美麗的東西!這些樹多半的時間雪裡生雪裡長,乾淨!”
拉加澤裡突然以一種很漫不經心地口吻轉換了話題:“我要鎮上聽說,有人喜歡用這樹做棺材。”
“哦!”老頭像被什麼東西撞擊了胸膛一樣叫了一聲,“那樹是要站在高處的,人都埋在土裡了,還要糟蹋那麼好的木頭!這些漢人怎麼有這麼古怪的念想!”
“藏人也一樣啊!”
“哦,我死後可不要埋在土裡漚成一堆蛆蟲,我要火葬,一把火燒得乾乾爽爽!”
“可是,你看廟子裡,那些活佛燒成灰了,還要用那麼多金銀和寶石做成寶塔來安放!”
老頭真也就回不上話了。但拉加澤裡還要找補一句:“所以,漢人也就想死後睡一副好木頭的棺材。”
“呸!看一大清早,我們說些什麼話。我們還是回去吧。”走了一段,老頭回過頭來,看拉加澤裡還不斷抬頭去望山高處,雪線上那些氤氳著綠霧的正在萌發新葉的落葉松,心下就有些狐疑,“小子,走路時好好看著腳下,不要踩空了。”
這樣的話聽起來,就像上學時喜歡抄在日記本上的格言警句。這使拉加澤裡心生惆悵,真正的生活一經開始,任是什麼樣的格言警句都沒有什麼作用了。他走在老頭的身後,眼睛突然就有些溼潤,生活只是像個念頭一樣差了那麼一點點,不然的話,他會從很遠的大學裡走回來,學一個女子叫這個倔強的老頭做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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