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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而來。在他和那座房子之間的山坡上,杜鵑已經凋謝。但那些野櫻桃卻開出瞭如輕霧一般的白色繁花,而再過些日子,就是香氣濃烈的丁香的花期了。一個人影出現了,他走到房子前面的籬牆前,手搭在額頭上向這裡張望。拉加澤裡知道,他就是崔巴噶瓦。
很快,他就推開籬牆中央那柳條編成的柵門,走進了那個安靜的院子。
“年輕人,你是坐下呢,還是就這麼一直站著?”崔巴噶瓦的口氣不如以前那麼和善。
“阿姨不在家?”
“她去摘些野菜,醃了,女兒想念家鄉味道了。”
“做好了,下次我進城可以捎給她。”
老頭沒有答話,把手中那些紅紅綠綠的經幡編結成串。
拉加澤裡深吸一口氣,把心裡的話說出口來:“我想進城時去看看她。”
“不,發了財的年輕人,我的女兒不要糟蹋了家鄉森林的人去看她。”崔巴噶瓦堅定地搖頭,“孩子,你也一樣。你跟她完全是兩樣的人了。”
拉加澤裡心中響起一陣悲切的聲音,恍然就是李老闆對著晚風拉起的二胡聲了。
崔巴噶瓦搖著頭深深嘆息:“我們老兩口一死,我們家在機村就沒有人了。可是,你們可是還要在機村祖祖輩輩生活下去了。”
“我有錢了!叔叔,有了錢就可以在城裡買房子和戶口,不一定再回機村來了!”
“你走了,你哥哥一家呢?你家祖先的魂靈呢?”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空山3》輕雷 十七(4)
關涉到這個話題,拉加澤裡心裡有了底氣:“人死了就死了,沒有魂靈!”
老人更大幅度地搖晃腦袋:“可憐的孩子,上了那麼多年學,你就學到這麼點東西嗎?知道嗎孩子,你們把那些大樹砍光,祖輩們連寄魂都沒有地方了。”
拉加澤裡知道,老人編結好手頭這些東西,就要去找一些大樹掛上,掛上了這些的五彩經幡,對於逝去的人來說,那就是寄魂之所,對於活著的人來說,那是命息所在的地方。所以,那樣的大樹就叫做寄命樹或寄魂樹。聽老輩人說,過去,這樣的樹就矗立在村前,矗立在地頭。後來,砍伐森林了,文化革命了,這些樹就消失了。頑固守舊的老人們便在深山裡尋找到古老的樹,把這些印滿了祈求靈魂有所皈依的經幡掛在樹上。那樣的樹像一座座綠色的高塔,無風的時候,蓄滿了清麗的鳥鳴,風起處,所有的枝葉隨之搖晃,鳥群向被一隻巨手拋灑出來一樣,彈射向空中:是鷓鴣,是斑鳩,是鸚鵡,是特別聒噪的紅嘴鴉。
老人又說:“要是你願意,明天跟我上山,活人我管不了,可那些飄蕩的遊魂該好好安撫一下了。”
“我去,可……”
“可是去了你也不相信?”
“我不相信。”其實,他並不確切地知道自己相信還是不相信。
輕風吹來,那些結成一串的彩色布條微微翻卷,布條上印著的字母和圖案不斷浮現,一時間,使他的心思陣陣恍然。他不相信,因為時代已經把諸如此類的東西放逐到了視線之外,要是天天都看見這樣的東西,他想自己可能就相信了。 他問道:“掛在什麼地方。”
老人有些艱難地站起身來,走到籬牆邊,往山上張望。順著他的視線,拉加澤裡看到了一條礫石累累的深深溝壑。對於他這個年紀的人來說,那是一個傳說。因為那是他出生以前的事情了。是年,機村大火。為了滅火用很多炸藥炸開了半山上的湖岸,那道溝壑就是當年決堤的洪水留下的遺蹟。據說,當年洪水中死去的村民也睡了漢族式的棺材。後來,那幾座墳墓被山洪沖刷,朽腐的棺材從泥土中顯現出來,露出了裡面白生生的遺骨。機村人請來喇嘛,唸了經,一堆大火把朽腐的棺材跟骨殖都燒了個乾乾淨淨。在安葬死人的方式上,機村人終於未能移風易俗,又回到原來的方式上去了。
看拉加澤裡有些走神,崔巴噶瓦說:“變成個愛想事的人了?”
“那上面真的有過一個湖嗎?”
崔巴噶瓦嘆口氣,說:“有過,就在那些落葉松下面一點。”
拉加澤裡稍稍抬起一點眼光,就看到那些落葉松了。現在,太陽正在從西北方落下,下午特別明亮的陽光把那片東南向的山坡上那些樹——準確地說,是那些落葉松的綠色照耀得玉翠般水嫩透亮。
“湖的根子還在,那些樹才能那麼漂亮。”
“湖的根子?”
崔巴噶瓦笑了:“就是藏在地下的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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