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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總是會不斷地錯過一些東西,而這“一些”多得近似於“一切”。例如為無數別的天文或非天文目的蒐集起來的資料,他也都透過衛星聯結下載並存了盤,這些盤堆在屋角等待處理,像根銀色的柱子似的,幾乎快頂到天花板了。而他無暇顧及的除了這些資料之外,還有屋外的滿天星辰,以及星辰上的居民——它們總是在那裡,分分秒秒地發著光。永遠地。
該怎麼整理,從何人手呢?無數種可能的無線電波長中,哪一處才是搜尋綠色小矮人的最佳切入點?這個問題在一個多世紀以前首次被提出來,此後的諸般猜測不勝列舉,其中有一個設想迄今為止依然是最合理的。湯姆此刻就是把儀器設在那個頻率上,再透過屋外石灰岩上的絆網來接受訊號。他接通揚聲器的電源,又灌了一大口酒,接著開啟監控器,坐在那兒邊聽邊看邊喝。
廣袤的夜空充斥著各種聲息:恆星和毒氣雲的雜音,宇宙爆炸的隆隆悶響和類星體劈劈啪啪的爆裂聲,更不必說還有人類在地球和太陽系周圍製造出來的喧囂。然而所有這些嘈雜的區域之間,有一片地帶卻格外透著星際的清涼和寂靜,只有微波發出模糊的嘶嘶聲——位於1420兆赫左近,在星與星之放射氫(H)和羥基(HO)的射電訊號的那段頻率被稱為“水坑”。這個名詞,一方面反映了水(H2O)的化學成分,另一方面也蘊含著一個理念:在度過疲憊的一天之後,宇宙中的各個種族也許會聚集在這裡交換奇妙的故事,正如膽小的野山羊在黃昏或黎明時分聚到池邊來解渴一樣。
湯姆聆聽著水坑區段的聲音。坐在這兒的片刻工夫裡發生奇蹟的機率有多高呢?嗶嗶,嗶嗶。嘀,嘀。來自匝格行星的問候。這種事該是非常、非常地不可能吧。不過,要論起宇宙中的可能性,他湯姆·凱利此時此刻坐在這座大山上監聽著這個頻率,身邊放著這麼一組儀器和這麼一個差不多空了的日常餐酒瓶——發生這一切的機率又有多少?
想起來這事還真挺玄乎,他又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生命本身就是個不可思議的奇蹟;要是照幾個至今還在鼓搗德雷克方程的怪人推算出來的機率,生命甚至有可能是獨一無二的。那才成問題呢。
他強迫自己站起身,舒展一下筋骨,離開房間。
揚聲器依然在沙沙作響,猶如輕輕翻湧的海浪聲,監控器上的影象閃爍不定。真要能收到什麼訊號也必定是在你背過身去的時候。這完全合乎邏輯,就像俗話說的,看著的水壺永遠不開……不過,也並不是說他就迷信這個,因此他還是遛達了出去。
屋外夜色已深,無月,只有一天星斗熠熠生輝。他把今晚喝空的第一個酒瓶扔進垃圾罐,仰望蒼穹,胸中又漲滿了熟悉的情緒,同六十多年前感覺到的一樣,那種可樂加冰激凌似的刺痛。對了,自己吃過飯沒有?他可真想不起來了,雖然他很確定咖啡倒是喝過幾杯。深沉的夜色,傾瀉而下的星輝,對他來說已經足以療飢。說來也怪,每逢這樣的晚上,幽暗的夜色總像是經過精心鍛造打磨一樣流光溢彩。你會相信上帝。你會相信任何事。絆網也漸漸隱人了夜色,依稀可辨的絲絡像曳著光尾的流星,在這片乾燥的石灰岩平地上縱橫交錯,接收著無窮無盡的訊號。它們一直向黑暗的窪處披垂下去,那裡有隱蔽的山谷,靜謐的水塘,聖伊萊爾的飛人們已在床上安然入睡,夢著上升的暖氣流,翅膀一動一動的。不知道布里薩克太太睡了沒有。印象中她總是站在郵局那隻鴿巢似的檔案櫃前,等著下一個供她折磨的傢伙送上門來。很難想像她在別處會是什麼樣。至於那隻檔案櫃,無論布里薩克太太是按照什麼密碼在管理它,倒是很值得費點功夫推敲一番的。湯姆的電腦沒完沒了地在混亂的雜音中尋找秩序,沒準它忽略過去的東西恰好就是布里薩克太太用來歸類資訊的方法呢,畢竟布里薩克太太就是布里薩克太太嘛。
第六章
湯姆尋思著現在是否到了再喝上一瓶的時候,塑膠瓶一升裝的那種。那玩意兒要是打一開始就喝,味道簡直就像狗屎,不過只要之前先喝點兒過得去的酒衝一衝,也就能湊合著入口了。
有什麼東西——個隱約的影子——正沿著山路向他走來。
不,不是偶然經過的動物,當然也不是野山羊。更不會是布里薩克太太大老遠地跑來向他講解檔案櫃的奧妙,並且為多年來的無禮道歉。似乎有一部分的湯姆正安靜而訝異地注視著其餘部分的自己,直到他昏眩的大腦和疲倦的眼慢慢地理清了以下事實:這兒並非只有他一個人;那個人影可能是女性;說不定——不,看上去的確很像——而實際上也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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