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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上一年,那自由村上,居然佈置整齊,免不得原還有些頑固黨,阻撓百出,鼓弄風潮,卻是下流社會的人,用了黃繡球演說開導的法子,不論男女,都已相安;上流社會當中,一由於李太史、胡孝廉及各家女學生的父兄均能竭力要挽回地方惡俗,開通文明風氣;二由於本官施有功鎮定有為,凡事為紳士辦不到的,肯以官力幫助,官力不能強的,能夠有演說的從中勸導。但只辦事實心,任人專一,籌經費,不勒扣商賈,不浮加錢糧,這一半是官的賢能,一半也是功歸實際開銷不多,各人多不支薪工的原故。更好的,事事是講求維新,人人都養成國民,卻處處不沾染一點習氣,即如學生並不作東西洋裝,男女都不談外國宗教,演說會猶如說大書的場子,只把些道理參著談笑,叫上等社會聽了,沒有一句可以辯駁;下等愚蠢人聽了,很有新鮮趣味;便是那守舊不堪的人,他也無從指摘。又好在是內地地方,耳聞的沒有什麼激烈話,目睹的沒有什麼輕薄事,日計不足,月計有餘,先是官紳聯絡,後來官竟可以臥治。紳民當中有開通的,無不同心協力;有不肯開通的,也聽其自然。總之不弄那新學的形式,只講究義務精神,精神在乎各人自己奮發,義務也在乎各人自己承當,沒有什麼可挑剔、可反對的。大凡新學同舊學的衝突、官府同紳民的衝突、甚而至於新同新衝突、舊同舊衝突、官同官衝突、紳同紳衝突,都只壞在有形式,沒有精神,又壞在講**,不講共和。像這自由村上,自從得了施有功這官的夫婦,把黃通理夫婦的作用發達開來,真就花團錦簇,煥然一新,迥非前幾年的模樣。俗話說的“頭難頭難”,凡事初下手,無不吃力,只要難過了開頭,以後把守得住,沒有做不開的事情。人情少見多怪,若但嫌他怪得錯,不叫他見得多,自然他怪之不已,從怪的上頭,就鬧出多少話把戲來,弄不清楚。如今黃通理、黃繡球歷年做的事,都是慢慢的長人識見,把所有人家當作怪事的,一件件化為平淡,毫不露聲露色。譬如養幾十盤花,天天灌濯,自然開得香而且久,不是勉強烘出來的唐花,雖然好看,只隔得一夜,就枯的。這且不在話下。
卻說那施太太同黃繡球諸人,合了一群,也果然放去了腳。因在衙門裡出入不便,暗地移到城西女學堂同他女兒施小姐在一起,早晚跟著聽書聽講,只不出頭露面。施有功做官的宦囊不多,施太太卻自有些嫁資,歷來未用,拿出來卻用在這地方上了。地方上的人,也卻曉得這位官太太的好意,無不佩服。內中又有那些敗類秀才,說:“這位太太,做了官府的夫人,自身是個女流,反不見他施捨些到育嬰堂清節堂去,只在這男女學堂裡打混,終不過想我們讀書人加他一個好名氣。究竟像我們自從廢了八股之後,年紀是大了,沾不著什麼光,得不著什麼好處。他學堂越開得多,我們處蒙館的飯碗越弄得少。你看如今要買一本《百家姓》、《神童詩》都稀罕得很。雖然他出的主意、教的法子,不能說他不好,我覺得他同是一樣的用錢,何不也想出一條路,用些在我們身上?”
那些秀才正在這般議論,可可遇見了張先生,就重新同張先生說了一遍。張先生聽這議論,雖是立意胡塗,卻也明白好歹,便邀了這樣群秀才到一處坐下,說:“諸位講的,也很有理。在下是公門中人,曉得什麼?原不該同諸位辯駁。諸位恨的自己老大,學堂搶掉了蒙館的飯碗,獨不想諸位找著現在學堂課本,儘可仍舊授徒,何必定要那《百家姓》、《神童詩》?我看現出各種課本,並不深奧,怎樣會不及《百家姓》那些書呢?至於開學堂的功德,教成子弟,就譬如種成一塊熟田,年年收租,年年獲利,田是越多越好,子弟也是越教越好。諸位就算自己來不及,總有子弟在後頭,何不送進學堂去?三年五年,能夠成立,好比把田交給子弟種了,也自然有飯把父兄吃,不愁飢殺。這是講不長進的話。依愚見,諸位既是身列黌門,那有個除了《百家姓》、《神童詩》不會教蒙館的?若是一不教蒙館,二不叫子弟進如今的學堂,不但說己身從此受苦,就連子弟日後長成,能捧什麼飯碗呢?”那些秀才又道:“我們都是做慣八股文章,教了一二十年蒙童,直到近兩年來,才曉得教蒙童另有新法,然而遲了。看見如今的新出課本,也不是全然不懂,總不像百家姓神童詩順口,一時灰懶,散了一節的館,第二節就聚不起學生。書院又沒得考了,想起來,並不是我們自誤。我們這一輩的人,原都從八股得科甲成富貴的,落得運氣不好,久困青衫,到了老大時候,改不成刀,換不出圈套,上不能怨父母,下不能怪師友,只可恨是二百幾十年的風氣,害了我們。張先生替我們想想,豈不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