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部分(第3/4 頁)
他的腿,他時刻都感覺到它,但是要把它掏出來的瞬息時間卻沒有,卻不夠。沒有這麼一瞬的時間,沒有空氣,沒有力量,沒有出路,只有盡頭。只有尼古拉·普魯日尼科夫服務的盡頭和生命的終結。
德國人自己把普魯日尼科夫驅趕到一堵搖搖欲墜的破磚牆那裡。他撲倒在它的後面,避開了打在離他腳跟僅一厘米遠的磚頭上的排射子彈。他撲倒在地,躲在那裡,射擊聲停了一兩秒鐘,而在這一瞬間他發現了一個窟窿。它緊靠著牆根通往地下,通往一個黑洞洞和不可知的地方,於是他想都沒想就朝裡面爬,使出所有的力氣、以儘快的速度扭動著身體向裡爬,手指、胳膊肘、膝蓋都蹭出了血。罅縫陡然拐向右方,他岡側拐了過去,突然失去了支撐點,伸開兩臂掉了下去。在掉落的過程中,他聽到頭上轟隆一聲。追逐他的德國兵向洞裡扔了一顆手榴彈,手榴彈碰到了牆上,在拐彎處爆炸了,強烈地震動了地底那陰森的沉寂。
普魯日尼科夫跌落在堆滿了沙土的磚地上,幸運的是兩手著地,他沒有粉身碎骨,只是鼻子被震得大量出血。他抹得滿臉、滿身是血,躺在那裡一動不動,用他那訓練有素的聽覺辨別安危。他使勁屏氣斂息,但是心依然在胸腔裡怦怦直跳,呼吸急促,不管他怎樣努力抑制,都無濟幹事。他還沒有完全平靜下來的時候,就摸出了手槍,並且舒展了一下身子,使自己在冰涼的地上躺得舒適些。
差不多就在同一時刻他聽到了腳步聲。有人小心翼翼地向他邁步走來;沙子微微發出軋軋的響聲。普魯日尼科夫全神貫注地盯著黑乎乎的地方,舉起了手槍;他全身發抖,不得不兩隻手握著手槍。他的眼睛已經適應了晦暗,老遠就發現兩個朦朧的人影在向他走來。
“站住!”當他們走近時,普魯日尼科夫聲音不太響地命令道,“是什麼人?”
人影凝然不動了,隨後,其中之一抖動了一下,直接朝著他手槍那顫抖的瞄準星飄忽而來。
“我要開槍啦!”
“嗨,我們是自己人,自己人,同志!”向他走來的那個人趕忙興奮地叫了起來,“費奧多爾楚克,點上麻屑,照個亮兒吧!”
划著了一根火柴,點燃了火把,那透過煙霧迷濛的光焰映出了濃重黑暗裡的一張滿臉鬍鬚的面龐、呢子軍衣,敞開的領口的晦暗領章上有三顆三角星閃閃發亮。
“我們是自己人,自己人,親愛的!”第一個人喊道,“戰爭一開始我們就埋在這裡了。我們自己又挖又掘,尋找出口,想盡了各種辦法……”
火把的顫悠悠的亮光突然移開了,飄浮起來,旋轉起來,閃爍起令人眼花繚亂的快活的火花。手槍從普魯日尼科夫那癱軟無力的雙手裡輕輕地掉落了下去,他失去了知覺。
普魯日尼科夫在萬籟俱寂的沉靜中甦醒了過來,這種已不習慣的和平寧靜使他感到可怕。心陡然又在胸腔裡怦怦直跳,他還是沒有睜開眼睛,懷著恐懼的心情想道,自己是否聾了,完全聾了,永遠也聽不見了。他痛苦地、集中精力地去諦聽、捕捉、等待那熟悉的聲音:爆炸的轟隆聲、機槍的噠噠聲和衝鋒槍的密集的掃射聲。然而他聽到的卻是一個女人的嗓音在悄聲低語:“他醒過來了,赫里斯嘉大嬸。”
他睜開了眼睛,看到了晦暗的、向上伸展的拱頂上斑斑的光點和一個姑娘的圓臉:一絡黑髮從一個白得出奇、象神話裡那麼幹淨的頭巾底下露了出來。他小心翼翼地動了動胳膊——它們是自由的,沒有被綁著,——兩手摸了摸他躺著的鋪板的邊緣,頓時坐了起來。
“我這是在哪兒?”
由於這募然的動作,他感到幽暗燈光下的地下室、滿臉鬍鬚的男人們和兩個婦女的面孔———個年輕的,就在他的身旁,另一個歲數較大、面板鬆弛的,在遠處的桌子旁邊,——都在眼前飄浮了起來。這些人的臉都呈現出雙影,顫抖不已。他慌張地摸著鋪板、衣袋和血糊糊的軍衣。亂摸了一陣,但是沒有找到武器。
“您喝點水吧。”
年輕的那個婦女把一個鐵缸子送到他的面前。他不敢相信似地接住缸子,遲疑地喝了一口:水是渾的,沙子在牙齒間咯吱咯吱響,但是在他所度過的那些晝夜裡,這是第一次喝到的水,他貪婪地、上氣不接下氣地將缸子裡的水一飲面盡。頓時,地下室、燈火、人的面孔都停止了旋轉。他清晰地看到一張大桌子,上面點著三盞小油燈,桌上放著一把茶壺和用一塊乾淨的破布蒙著的碗碟,看到五個人:三男兩女。這陣子五個人都笑容滿面地瞧著他,歲數大的那位婦女的面頰上淌著淚水,她不停地嚶嚶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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