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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中寫一個婦人久病不起,臨終前再三囑咐丈夫要好好養育孩子,不要打罵他們,可是她死了以後,孩子們無衣無食。父親到市上去乞討,碰到熟人,同情地給了他幾個錢。回到家,見小孩子不懂母親已經死了,還一個勁地哭著要母親抱。這是最普通人的最普通的生活,又是充滿苦難與辛酸的生活。這樣的詩,是過去從來沒有過的。詩中那位母親臨終之際對自己的孩子死不瞑目的牽掛,真可以催人淚下。同樣寫孤兒的,還有另一篇《孤兒行》。詩中的孤兒,原是一個富人家的子弟。但父母死後,卻成為兄嫂的奴隸。他被迫遠行經商,飽經風霜,歸來後“頭多蟣蝨,面目多塵”,也不能稍事休息:“大兄言辦飯,大嫂言視馬”;“使我早行汲,暮得水來歸”。平日“冬無複襦,夏無單衣”,從“三月蠶桑”,到“六月收瓜”,什麼都得幹。使得這位孤兒發出了“居生不樂,不如早去,下從地下黃泉”的悲痛呼喊!這實際上也是社會底層人物的生活景象。
《東門行》寫了一個城市貧民為貧困所迫走向絕路的場面:
出東門,不顧歸。來入門,悵欲悲。盎中無鬥米儲,還視架上無懸衣。拔劍東門去,舍中兒母牽衣啼。“他家但願富貴,賤妾與君共餔糜。上用倉浪天故,下當用此黃口兒!”“今非,咄!行!①吾去為遲。白髮時下難久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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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此處語義費解,漢樂府中常有類似情況。通常標作“今非,咄!行!”似乎可通,但作為歌辭,恐怕很難演唱。
無衣無食,又無任何希望的歲月,使得這位男主人公再也不能忍受,寧可鋌而走險。女主人公則苦苦解勸,希望丈夫忍受煎熬,不要做違法而危險的事情。這個場面,也是非常感人的。
《豔歌行》寫了遠離家鄉謀生的流浪者生活中一件細瑣的小事,情感不像上述幾篇那樣強烈,但同樣浸透了人生的辛酸:
翩翩堂前燕,冬藏夏來見。兄弟兩三人,流宕在他縣。故衣誰當補?新衣誰當綻?賴得賢主人,覽取為吾綻。夫婿從門來,斜柯西北眄。“語卿且勿眄,水清石自見。”石見何累累,遠行不如歸!
在異鄉為別人家幹活的兄弟,有幸遇上一位賢惠的女主人,願意為他們縫補衣衫,她丈夫回來看到了,心懷猜疑地斜視著他們。這使流浪者深感“遠行不如歸”。然則歸又如何呢?倘非為生活所迫,也就不會出門了。
其他如《十五從軍徵》寫一個十五從軍、八十始歸的老人,千辛萬苦回到家鄉,卻再無親人,只看到累累荒冢;《戰城南》寫戰死計程車卒,橫屍戰場,聽任烏鴉啄食。凡此種種,都寫出了孤苦無助的人在人間的悲慘遭遇。這種生活事實從來就存在,而且後來也長期存在下去。在漢樂府民歌中,它第一次被具體而深入地反映出來,顯示了中國文學一個極大的進步,同時,也為後代詩歌提供了一種重要的、內容極其廣泛的題材。由於很多詩人繼承了漢樂府民歌的傳統,反映民生疾苦漸漸成為中國詩歌的一種顯著特色。
生活氣息濃厚這一特點,主要表現於上述反映下層人物生活的作品,但也不是僅有這一類作品才具備。譬如《隴西行》,讚美一位能於的主婦善於待客和操持家務,也很有生活氣息。
第二,漢樂府民歌奠定了中國古代敘事詩的基礎。中國詩歌一開始,抒情詩就佔有壓倒的優勢。《詩經》中僅有少數幾篇不成熟的敘事作品,楚辭也以抒情為主。到了漢樂府民歌出現,雖不足以改變抒情詩佔主流的局面,但卻能夠宣告敘事詩的正式成立。現存的漢樂府民歌,約有三分之一為敘事性的作品,這個比例不算低。《漢書·藝文志》說漢樂府民歌有“緣事而發”的特色,主要當是從這一點來說的。前面所說漢樂府民歌的第一個特色,即生活氣息濃厚和深入具體地反映下層民眾日常生活的艱難痛苦,也是因為採取了敘事詩的形式。這些敘事性的民歌,大多采用第三人稱,表達人物事件顯得自由靈活。在結構方面,也有顯著特點。漢樂府民歌中的敘事詩大都是短篇,這一類作品,常常是選取生活中一個典型的片斷來表現,使矛盾集中在一個焦點上,既避免過多的交代與鋪陳,又能表現廣闊的社會背景。如前面說到的《東門行》,只是寫了丈夫拔劍欲行、妻子苦苦相勸的場面,但詩歌背後的內容卻是很豐富的。《豔歌行》同樣只寫了女主人為遊子縫衣、男主人倚門斜視的片斷,卻使人聯想到流浪生活的無數艱辛。《十五從軍徵》在這方面更為突出:
十五從軍徵,八十始得歸。道逢鄉里人:“家中有阿誰?”“遙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兔從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