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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登北邙阪,遙望洛陽山。洛陽何寂寞,宮室盡燒焚。
垣牆皆頓擗,荊棘上參天。不見舊耆老,但睹新少年。
側足無行徑,荒疇不復田。遊子久不歸,不識陌與阡。
中野何蕭條,千里無人煙。念我平常居,氣結不能言。
曾為東漢都城的洛陽,一度繁華無比,經董卓之亂,成為廢墟。此詩由皇宮而民居,從城市到鄉村,逐步開展,描繪出一派蕭瑟淒涼的景象。洛陽是一個具有特殊意義的地點。作者對洛陽的憑弔,實際包含了對整個社會、整個漢末歷史的哀傷,內涵非常深厚。
在曹植前期作品中,更多地抒寫了個人的志趣與抱負。如《白馬篇》,雖是遊俠題材,詩中那一位英勇少年,實際也是作者自我的化身。“名在壯士籍,不得中顧私。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表達了作者對壯麗人生的追求。《鰕鮊篇》則直抒胸臆:“駕言登五嶽,然後小陵丘。俯視上路人,勢利唯是謀。”“撫劍而雷音,猛氣縱橫浮。泛泊徒嗷嗷,誰知壯士憂!”呈現出一片豪邁氣概。這些詩大多情調開朗,富於進取精神,同時洋溢著自信自負的少年意氣。
此外,因為曹植前期生活在優裕的環境中,與曹丕一起,以貴公子的身份與曹操屬下的文人交往,所以也寫下不少記敘宴遊及唱和贈答之作,如《公宴》、《侍太子坐》、《鬥雞》等,大抵情調平和,辭采華麗,很有些貴族氣。這一類作品曹丕、王粲等也有,而以曹植為突出。這種詩當然很少具有深刻的內涵,但作為一種文學現象,它反映了建安時代詩歌題材不斷擴大,更多地反映人們的日常生活。同時,也反映了隨著文人文學集團的出現,詩歌的娛樂性與社交功能更加明顯了。曹植後期,在曹丕父子的猜忌、迫害下忍辱求生,心情極為悲憤苦悶,作品的內容與風格發生顯著變化。那種雍容華貴的詩作極少再出現,一些表達不甘閒置、要求施展才能的願望的作品,也不像早期之作那樣豪邁自信,而是顯得深沉悲涼。更多的作品,集中抒寫了對個人命運的失望,和對曹丕政治集團的怨恨。這些詩文中,充滿受壓迫的痛苦,對自由生活的嚮往,以及預感生命將在屈辱與碌碌無為中消耗、失去其應有價值而產生的悲哀。
這裡有的作品是用比興、象徵的手法寫成的,曲折地反映了內心的不平與哀怨。如《美女篇》,形式模仿漢樂府民歌《陌上桑》,但主旨改變了。詩中逐一鋪寫女主人公的美麗、高貴之後,這樣結束:“佳人慕高義,求賢良獨難。眾人徒嗷嗷,安知彼所觀。盛年處房室,中夜起長嘆!”透露了懷才不遇、有志難伸的痛苦。又如《吁嗟篇》,以蓬草為風所吹,四處飄蕩的形象,象徵自己屢被遷徙,不能與親人相聚的命運,表達“願與根荄連”的願望。另有一些作品,則用激切的語言表現內心的憤慨。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贈白馬王彪》。這首詩作於黃初四年(223),當時諸王循例入朝,曹彰暴死京城,曹植與曹彪返回封地,途中又被強令分道而行。全詩分七章,感情豐富複雜。旅途的艱辛,骨肉分離的悲傷,對人生的失望,對曹丕不敢明言的憤恨,對監視者的詛咒,兄弟之間強作豁達的慰勉,層出迭出,真切感人。
在曹植後期的詩中,還出現一種從根本上對人生表示懷疑、否定的傾向。這是因為他既不能放棄對於人生價值的追求,又看不到現實矛盾有任何解決的可能。《贈白馬王彪》末章說:
苦辛何慮思?天命信可疑。虛無求列仙,松子久吾欺。變故在斯須,百年誰能持?
天命可疑,神仙虛妄,人壽不永,現實世界只是一片黑暗。本來,建安文學具有一種開朗亢奮的基調。但這種基調是建立在對追求人生價值的自信的基礎上的,當嚴酷的權力鬥爭破壞了這種自信以後,詩歌的格調就隨之改變。由此開啟了正始文學的風氣。但從根本上說,曹植早期詩歌的激昂之氣與後期詩歌的悲哀情調,有其相通之處。正是因為建安文人對於自由意志和生命的價值有著熱烈的追求,當這一追求受到抑制時,他們的悲哀才如此強烈。從這一點來理解正始文學,也是同樣道理。
曹植前後期的詩篇,在內容上雖有上述明顯的不同,但都感情充沛,具有鮮明的個性特徵;而尤其重要的是,透過他一生的創作實踐,他把文人的藝術修養、文人文學的傳統與樂府民歌的特點結合了起來,既吸取了民歌的長處,又改變了民歌單純樸素的面貌。《詩品》評他的詩是“骨氣奇高,詞采華茂”,黃侃《詩品講疏》又加上“不離閭里歌謠之質”,曹植的詩歌確實兼具這兩個方面。具體地說,以下五點很值得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