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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閨女呀,”一直到她摘了帽子回濟南,我爺爺都是這麼稱呼她的,“俗話說,既來之則安之,你著急也沒用,慢慢會好的。過些天看看有機會讓你回濟南一趟看看孩子。”
“真的嗎?三爺爺……”我爺爺稱她閨女,她倒好,隨村裡人官稱我爺爺為“三爺爺”。以後季風開玩笑說,這叫“革命陣營亂稱呼”。
我爺爺說:“我蒙你幹嗎,閨女,村裡就不買個針頭線腦、種子化肥了?讓誰去不是去?”“可俺是右派……”路琴一臉的感激又掛上了無奈。
我爺爺口氣堅決地說:“以後不要提‘右派’這字,咱老百姓不相信像你們這樣的人反黨。你若要反黨,得先把孩子喂大了不是。”
這話把路琴逗笑了,這才叫破碲為笑。
我爺爺看看他倆人說:“記住,你倆下到咱崮下村,就是咱崮下村的人,咱這裡山高皇帝遠,皇帝說了不算咱說了算。對不?”
這話讓所有的人都寬慰起來。
接著,我爺爺說了一番語重心長的話,他說:“實際上,在咱們中國傳統文化裡,以右為上,以左為下,以右為好,以左為次。大凡好人好事好文章,皆稱‘無出其右’。荒謬過激、腦漿發燒、半吊拉嘰的,才稱‘旁門左道’,被人咒罵,嚼舌根。”
大家聽了這話良久無語。
這穆蛋那天喝了不少酒,說起話來更痛快:“‘季右派’和‘路右派’你倆聽著,咱鄉下人懂不了很多大道理,但就認死理,老百姓都知道‘右派’都是有本事的人,很多還都是在黨的人。怎麼共產黨還反對共產黨呢?他既然要反對共產黨,他還入共產黨幹什麼?直接反不更省勁嗎?”
多年來,我一直認為這是最樸素的真理。反思反右的文章連篇累牘,像這樣直白而又精彩的不多。
我爺爺當下還交代,要緊的是給他們找個輕快活。
穆蛋說:“放心,三爺爺,您是知道的,社裡的輕快活多得是。”
穆蛋是話裡有話。那時已從初級社過渡到了高階社。所謂的高階社基本以自然村為標準區劃。崮下村不大不小100多戶人家,正好劃成一個社。高階社時,農村發生了兩個巨大變化,一是農民對入社有牴觸情緒,便大量地宰殺牲畜,如耕牛、騾、馬、驢等,對農業生產力造成了巨大破壞;二就是村官多了,村幹部人浮於事,如:一個社裡就有脫產的“九大員”。從專職的支書、隊長、會計、保管到記工、炊工員、飼養員等等,一應俱全。當時有順口溜諷刺曰:書記隊長白吃飯,會計保管不出汗。人人都想去餵豬,文書是個小白臉。記工從來不下地,餓不死的炊事員……
既然全國的農村都這樣了,再安排兩個閒人又何妨?
第五部分
第44章
兩個“右派”的“幸福時光”
1957年,當全國的55萬“右派”不是在原籍被監督改造,就是在勞改農場幹著超強的體力勞動,且吃不飽、睡不好時,卻有兩個“右派”在沂蒙山區的一個小村子度過了他們輕鬆而愉快的生活。
首先,村裡的老百姓給這兩位“右派”早早地摘了右派帽子。這裡邊還有個小故事呢。
儘管村裡人按習慣一口一個“季右派”,一口一個“路右派”地叫,並不含有任何歧視成分,反而認為是一種尊稱。但是,季風和路琴聽了還是很彆扭的。
路琴不是文化館的人嗎?她生性愛唱,就經常唱一首當時十分流行的前蘇聯歌曲:“同志,這寶貴的稱呼,你一旦失去,就像生命已經結束……”唱的時候總是情緒憂鬱,淚眼欲滴。
這一現象,被她的房東,即穆蛋的侄媳婦劉英知道了。劉英是村裡識字班的主任,心直口快,性格潑辣,便問路琴為什麼一唱到同志就哭。路琴對她說了“同志”二字的重要性。那時剛解放,人的思想十分單純,彼此之間最喜歡稱同志。那時有“一聲同志吃遍全國”的做法(尤其是實行供給制的時候)。
路琴最後表示最好不叫他們“右派”,而改稱同志。
劉英一聽,一拍大腿:“俺的娘呀,我以為什麼大不了的事,原來是為‘同志’,這好辦,路同志,我這就給俺叔說去。”
劉英馬上找到支書穆蛋,穆蛋聽了,也是一句:這好辦。
第二天,在社員大會上,穆蛋鄭重宣佈:“從今天起,對‘季右派’和‘路右派’,就不要再稱右派了,因為他們的工作有變動,擔任什麼職務,上級還沒明確,所以,大夥就稱他們為季同志、路同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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