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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右反右,鬼哭神愁(2)
季風已經不認得我爺爺了。
也許是他被打“右派”打暈了,也許是眼睛不如以前好使了。我爺爺把他的鋪蓋提到家了,他還是沒反應過來。我爺爺就有意啟發他:“嘿,穆陵關,知道嗎?王達禮,縣長,好用鞋底抽人。還有,你仔細看看……”
“你是……”季風這才瞪起眼睛使勁瞧。
“我是……”我爺爺學著他的口氣逗他。季風讀書時遇到疑問,也是這個口氣。
季風一下想起來了:“你是漢魁兄!啊呀呀……我這不是做夢吧?”
“不是,這是緣分,是天意。”多少年後,我爺爺一直這麼認為。
晚飯自然是豐盛的。我爺爺專門用三龍潭裡的小蝦做了份辣椒炒雞蛋。以後,季風還為這蝦米出了次洋相,為村裡的老百姓所津津樂道。
我爺爺破例喝了一杯酒:“我首先告你個實底,你倆是我要來的……你暫時先住我這兒,由我來監督你的改造,哈哈。”
“那好,那好……”
“不過,這事不要對任何人講。”
(季風忠誠地執行了這一君子協定,直到1961年國慶,被突然摘帽回到濟南。)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兩人有說不完的話。慢慢地我爺爺才知道季風被打成右派的原因,居然是因為一個字,一個“時”字。
說起來,事情竟如此荒唐:毛澤東不是有個農業的八字憲法嗎?叫土、肥、水、種、密、管、工。季風就提出,還應加個“時”字,即強調時間千萬不可過季的意思。說實在的,如加上這一個字,八字憲法只能是更科學、更全面。但是,單位的很多人卻不願這麼看。他們認為,難道毛主席還不如你英明嗎?還不如你會種地嗎?毛主席連日本鬼子、蔣介石八百萬軍隊都……於是,他就成了一個“右派”。
也好,他解放前不是在沂蒙山區搞過什麼鄉村建設實驗嗎?不是緊跟過樑漱溟和韓大軍閥嗎?那就再讓他回山溝溝裡。
“這簡直叫不講理,這叫什麼事?”從這以後,只要一提反右,我爺爺就氣得哆嗦。
季風小聲說:“我這還算好的,有的就自殺了。省辦公廳的一個科長,才23歲,因為給領導提了兩條意見,就被打成了‘右派’,一天到晚地批鬥,還要他新婚不久的妻子陪著。他氣不過,就跳黃河自殺了。”
“士可殺不可辱!”我爺爺倒敬佩這種人。
“哪像你說的這樣簡單。”季風嘆口氣說,“這反倒惹下了麻煩。”
“又怎麼了?”
“他不是跳的黃河嗎?結果屍體一直沒找到。領導上就誣告他妻子把他藏匿起來了,說他根本就沒有死。最後硬是把他妻子也逼瘋了,懷孕三四個月的胎兒也流產了。”
“這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季風苦澀一笑,說:“從這事以後,有些‘右派’就改變了自殺的辦法,專門跳樓,跳五層以上的樓。一是保證摔死,二是留下屍體,免得給家人留麻煩。”
“老天爺,這叫什麼事呀!”我爺爺仰天長嘆,自愧在山溝溝裡待得太久了。
“你可不能尋短見!”末了,又孩子般地強調一句。
季風說:“衝著你老哥,我也不會的,再說,全家人還靠我這54元的工資呢。”
季風運氣也不錯,被劃了個“三類右派”。對此類右派處分標準是:撤職,開除黨籍,留用察看。行政降三級。當時,季風已是正科長,行政19級,現降為22級,工資也由85元降至54元。
為安慰季風和路琴的情緒,我爺爺請季風和路琴到家裡吃了頓韭菜包子(即水餃),並讓支書穆蛋作陪。在這以前,我爺爺已經知道了路琴被打成“右派”的經過,其荒誕過程並不輕於季風,甚至讓人好笑。
她的頂頭上司文化館館長想她的好事,經常以工作為由帶她出去,時間一長,她開始拒絕。反右運動一開始,這位領導挾私報復,說她平時不接受領導,不接受領導就是反黨。於是,就劃成了“右派”。更可恨的是這位領導哄她說,現在是搞運動,你寫份檢討,應付一下認了這“右派”,而後就可以放你三個月的假,回家喂孩子。當“右派”可以放假?這話對路琴的誘惑力實在太大,她就寫了自己的認罪書。結果認罪書交上去的第四天,就被罰下放了。
好在這些天,劉英等老鄉們對她挺好,又有個孩子幫著吃奶。她的情緒多少安定下來,但就是想她才半歲的兒子,一給別的孩子吃奶她就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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