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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半是在鬥牌;西廂房裡哭聲夾著罵聲,一定又在吵架。她們不理睬夢姑這位〃正宮〃,夢姑更不敢招惹這些〃妃嬪〃。
春天裡,白衣道人師徒亮明瞭身份,和喬柏年認親結盟,共圖大事。借哥哥的光,夢姑過了幾天安生日子,朱慈炤不再動手打她。可是哥哥五月份到京城赴順天鄉試,夢姑立刻又陷入苦境。朱慈炤故態復萌就不必說了,連那些住在東西廂房的女人們也合夥欺負她。家庭裡的事從來如此: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夢姑既拿不出正房的虎威和派頭鎮住她們,她們當然就要稱王稱霸,反過來鎮住她,誰叫她那麼溫順良善、軟弱可欺呢?除了原先環秀觀的小道姑還講點兒昔日情分,其他女人,哪一天不甩給夢姑沒完沒了的叱罵、嘲諷、譏笑呢?
哥哥走後,朱慈炤就不準喬氏進後院,卻許可容姑不時來和姐姐作伴兒。容姑才十二歲,不懂事,當姐姐的什麼也不敢對她講。但那天夢姑擦身的時候,容姑突然闖進來,一眼就看到姐姐胳膊、大腿、胸背乃至肚皮、乳頭上一塊塊怕人的紅紫傷瘢,小姑娘嚇得尖叫一聲,扭頭要跑,夢姑慌忙喊住她:“小妹!〃容姑愣愣神,撲過來抱住姐姐傷痕遍體的身子痛哭失聲,邊哭邊罵,罵姐夫不是人。夢姑心驚膽怕,從此不敢讓妹妹再進後院。這一點點親情也斷絕了,說夢姑身處活地獄,真不為過。重重摺磨,她還哪得活潑來?
哥哥,你到哪裡去了?眼看臘盡年殘,你為什麼還不回來?
圓圓的日影映在東牆,紅得深了幾分,又向上移了半寸。
夢姑死死盯著日影,心底的寒顫向全身擴散。三天前,朱慈炤隨白衣道人出門,說是今天日落前回來。這三天,夢姑象在做夢,夢到自己回到幼時,在過年。這三天,也象小時候的年節那樣,過得飛快。她又將被拖回那個漆黑的、佈滿毒針尖刺的深坑,日影每移動一分,她就被拖近一步……日影的邊沿模糊了,卻更加紅,紅得象血,象夢姑傷口沁出的血珠……夢姑恐怖地瞪大眼睛,渾身哆嗦:難道不是這可惡的日影在拖她,把她重新扔進可怕的深淵嗎?……夢姑突然躍起,撲向躺櫃,從櫃底下掏出小鐵錘和一把釘子,跳上炕,對準日影的中心,把釘子拚命砸進去,砸進去!〃咚咚咚咚〃!她急促地砸,砸進一排長釘,她要把日影釘死在牆上,讓它不再移動!讓那可怕的時刻不會到來!……不,她辦不到,日影又移上去了!……夢姑憤怒地扔下釘錘,衝到窗前,〃嗤〃的一聲,撕下一塊衣襟,貼住那個窗紙洞,雙手死死地把它捂住!她不要再看見那塊移動的血斑,她受不了這無情的折磨!……“嘎……吱……〃堂屋的門輕輕響了,夢姑一驚,衣襟塊掉到炕上,她縮住身子細聽:有人拖著沉重的腳步慢慢走向她這東屋。須知朱慈炤從來是要所有女人都在院門內跪接的。
這是誰呢?夢姑疑惑著下了炕。
門簾悄悄掀開,站在那兒的正是他,夢姑的丈夫、這裡一大群人的〃主上〃、三太子朱慈炤。不過,平日的驕橫、高貴、刻毒、陰森,此時都不見了。他疲憊得就象要垮架子的茅棚,搖搖晃晃,虛胖的面頰和眼角一起垂落下來,臉色白得嚇人,喪魂失魄地望著夢姑,又象什麼也沒看見。
夢姑不敢看他,只顧忙碌著:放炕桌、上什錦攢盒酒菜、燙酒、品茶,然後低頭出屋,去叫東西廂的〃妃嬪〃來陪酒侍候……每天的規矩如此。不料朱慈炤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不!不!……別去叫她們!全都靠不住,靠不住哇!……〃夢姑倒退幾步,剛倚在炕沿站定,朱慈炤猛撲過來,〃撲通〃一聲跪在她腳邊,緊緊抱住她的腿,聲聲哀叫:“你別離開我!別旗下我一個人!求求你,求求你啦!……我完了!全都完了!……”朱慈炤放聲大哭,拿腦袋一下下地撞著地,撞得〃嘣嘣〃響。
夢姑嚇得心頭怦怦亂跳,在慣常的恐懼和厭憎中,竟生出一絲憐憫。她身子一動也不敢動,只怯生生地扯扯朱慈炤的衣袖,小聲說:“爺起來。坐。〃朱慈炤此刻象個挨打受氣的小孩,擦鼻涕,抹眼淚,挨在炕桌邊又抽泣了一會兒,竟然向他從不放在眼裡的夢姑,滔滔不絕地訴說起來:三天前,他和白衣道人一同去都山。都山裡有一支號稱五千人馬的綠林豪強,響應永曆南明,願受招撫,騎兵抗清,恢復漢家江山。朱慈頤仍以假陽曲郡王的身份,前去封官頒櫻此行是他第一次公然以王爺身份露面,所以異常興奮,大有重見天日、不可一世之概。但是,進山一看,人馬不足八百,盡是騎馬鏽刀;所謂的豪傑,一個個匪氣十足,令人懼怕。頭一天,首領對他們還十分客氣,盛宴款待,再三解釋說,因為韃子朝廷出了墾荒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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