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部分(第2/4 頁)
卻是意想不到的雅緻簡撲,並無綺羅香澤習氣。室無纖塵,几淨窗明,壁上盡是名人書畫,罷設也僅古琴一張、洞簫一支、自鳴鐘一座。正中牆上一軸橫幅,上書十六個小篆:“座中佳士,左右修竹,落花無言,人淡如菊。〃瀟灑風流,為一室增色不少。
同春以前到過不少優伶的〃香窠〃,錦幙紗廚、瓊筵玉幾,無不光耀奪目,至於周彝漢鼎、壁鐘衣鏡,多半豪貴人家也很少有。寢室則更是華麗、香軟,如臨春閣,如結綺樓,神仙到了那裡也會迷失本性。同秋不是已經上到〃紅相公〃的地位了嗎?住處怎麼這樣素淨?
同秋看出師兄的疑惑,說:“跟作生意一樣,與眾不同才能出眾,鶴立雞群才能不群。眼下文人秀士最時興,唯有脫俗方能得名人讚賞。不然,紅相公就紅不成了!〃他說來心氣平和,如同武人說弓箭、文人講文章一樣。他打量著同春一身寒酸的裝束,稍一遲疑,問道:“師兄還在作書僮?〃同春搖搖頭。科場案發,李振鄴被殺、張漢被囚,他的飯碗砸了。好在他是平民而非奴婢,尚能出入北城南城為人臨時做工。雖然僅得溫飽,卻無需隨人俯仰。但這些用不著對同秋說。同春笑笑,道:“師弟,你這媚香堂肯收我嗎?”“啊?〃同秋吃了一驚,想不到同春會提出這個要求。他為難地蹙起淡淡的細眉,象女子那樣掏出綢絹沾著嘴角,輕輕地擦了擦,強笑道:“師兄不要跟小弟作耍。〃同春又笑著逼了一句:“聽說你日陪數筵,日進百金,還養不了哥哥我這張口?”“師兄,要是隻為一口飯,小弟我能養你到老!若是陪筵接客,恕小弟直言,三年前你本可豔壓群芳,獨冠京華,小弟決計望塵莫及!……如今,晚了。不獨師兄已晚,就是小弟也已日暮西山,不過趁芳春將歇,積蓄後半生的使用罷了!……”
他那竭力修飾的悽美的臉,顯出和他年齡極不相稱的愴然和憔悴之色,同春暗暗嘆息。他知道,幹同秋這一行享受盛名不過數年,大約十三四歲初次登臺唱紅以後,便有許多大佬出大錢奉承,使之有能力開設堂子,紅遍南城、紅遍京師;十六七歲到達全盛;十八歲以後便要衰落,因為人越來越象男子,被稱作“潯陽婦〃而門前冷落車馬稀了。同秋過年不就要十八歲了嗎?
“師弟,〃同春真誠地勸道:“多積些錢也是正理。置些田產房屋,娶平生子……““不,不,我不要子孫!〃同秋突然打斷師兄的話:“他們免不了也要操這梨園生涯,我寧肯孤獨一世!〃他緊緊地咬住了嘴唇。
聽一個十八歲的男孩子說這樣的話,實在令人難過。同春打心眼兒裡原諒了師弟。
“師兄,你一向清清白白,今兒個怎麼又……”“不,不!我的意思你沒有理會。我想請你薦個班子!”“師兄你要登臺唱戲?”“嗯。”“你想進哪個班?唱什麼角兒?”“哪個班都成,只要是新年往永平府一路去的就行。角色也隨便,生、旦我還都能拾得起來。”“你要去給師父上墳?”“要去。也要掙口飯吃。〃同秋眼珠一轉,問:“還要看看喬家母女姐妹吧?”“不用多問了。師弟肯不肯幫忙吧!““師兄是當年的梨園三傑,至今膾炙人口,任哪個班子,怕不要搶得打破頭!這有什麼難!師兄,三年沒聽你唱了,唱一折好不好?我去叫笛子、笙、板來!〃同春點了一出《桃花人面》,這是班子裡常演的戲目。但同春並不唱主角蓁兒的段落,卻作起博陵崔護那瀟灑文雅的身段;他並不唱《初遇》那一折,偏偏要求試一試《題詩》那一折的《落梅風》帶三令:《甜水令》、《得勝令》和《折桂令》。
同秋為他輕敲檀板,笙笛悠揚,奏出了引子。同春半板不錯,開口便唱:[落梅風]:細雨灑輕寒,綠繡芳草淺,隔溪的沙鳥幾處如相見。滿旗亭花開儼然,盼不見去年人面。
在這裡有一句簡單的道白:“此間已是她門首了。〃同春念得吞吐縈迴、柔腸百轉,隨後便唱出那有名的三令:[甜水令]:呀,為甚呵村莊冷落,朱扉鎮鎖,春風靜掩,桃李笑無言?可正是雲離楚岫,霧散秦樓,玉去藍田,則教我對花枝空憶當年。
[得勝令]:千種恨,向誰言?萬般愁,空自憐。你可是化朝雲陽臺畔?俺怎能結同心古樹邊?盤旋,看水上雙飛燕;遷延,聽枝頭泣杜鵑。
[折桂令]:望芳郊晴嵐半天,看幾個典春衣,行歌繡筵。誰似俺春恨綿綿,良辰無那,淚灑風前。哭如痴,吟如醉,海棠邊又增新病;住不可,行不能,桃花下怎尋舊緣?枉自留連,漫自俄延,空目斷煙波畫船,空歷遍雲山墓田……同春連唱帶做,唱得如痴如醉,做得活靈活現。到後來,他竟唱出了眼淚,敲檀板的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