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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輩尚記家鄉風物否?人道江南景似江南人,文弱秀雅有餘,壯闊雄豪不足,其實不然!
錢塘大潮就不必說了,只大月渡太湖,大雪渡揚子江,都是非常奇景!當年道出江左,閱月間我遍歷諸地,紀之以詩,至今猶難忘懷。〃張漢請求再三,才得隨同呂之悅出京訪賢。呂之悅對他人品雖不無疑惑,但還是愛他才學,也就收了這個弟子。現在張漢把話說到這個地步,明明想顯示詩才。呂之悅向來不愛忤人,介面便道:“想必是得意之作了,倒要領教。〃張漢清清嗓子,吟誦他的《大月渡太湖》:“廣寒八萬四千戶,太湖三萬六千頃。姮娥子與洞庭君,良夜迢迢鬥冷清。
彎彎月子照當頭,翦翦春風不住流。如此煙波如此夜,居然容我一扁舟。〃呂之悅輕輕拍了拍巴掌,笑道:“好!看來你當年頗有氣概,想必是雄心勃勃的了?“張漢揚眉挺胸道:“丈夫既有此六尺身,何以不流芳千古!
應舉不作狀元,仕宦不至將相,虛此一生!〃同春著迷似地望著張漢,心裡充滿敬仰。這樣年輕、這樣有才華,對同春又如此看重的人,他沒有遇到第二個。
由於呂之悅的斡旋,安王府戲班把同春由慶樂班買去。慶樂班不敢訛拿,只按當初佃進的三百兩身價加三成三,算了四百兩銀子。隨後安王爺一句話,放同春脫籍為民。同春感激涕零,聽說呂之悅要往京東一行,便自告奮勇地為他帶路,然後便回馬蘭村。一路上,同春輕鬆愉快,活潑得象天上自由飛翔的小鳥。他拿呂之悅當長輩尊敬和服侍,也記得張漢在自己心頭引起的知己感。張漢的才華和雄心,使他聯想到許多戲臺上的英華人物:周公瑾、李存孝、陸遜,還有潘岳、唐伯虎等等。瞧,張漢不也很有光彩,很令人傾慕嗎?……他太年輕,不明白張漢對他的看重和讚賞是為了接近呂之悅,也看不清呂之悅對張漢的保留態度。
張漢一見呂之悅含意不清的微笑,連忙自我解嘲地掩飾道:“這都是早年的痴想。如今,壯志銷磨已盡,此生當終老江湖了。〃同春心頭又閃過泛舟五湖的范蠡、富春江上的嚴子陵。
呂之悅平靜地笑道:“真能為天下萬民憂,登第拜相亦是好事。〃張漢怔了一怔,低頭拱手恭敬地說:“老前輩金玉良言,晚生謹受教。〃同春蹲到溪邊舀水,笑著介紹:“這股泉水從翠屏峰出來,一路都在石頭上流,叫涓涓泉,又清又甜,四季不幹,什麼時候喝它都不會鬧肚……咦!這是什麼?”清澈見底的泉流中,一片字紙飄浮而下。同春連忙撈上來,呂之悅和張漢一看,卻是一頁刻寫精美的《離騷》,不過無頭無尾。紙形很方正,並無損傷。
張漢道:“莫非盤山裡藏有大賢?”
呂之悅看著這頁溼淋淋的《離騷》出神。同春喊道:“又下來一張!〃他趕去撈過來。仍然是《離騷》,內容正好與前一頁相接。
呂之悅說:“端午佳節,或許有人在祭奠屈原。〃張漢說:“果真如此,這人決非尋常之輩。〃同春提議:“我們循著溪水逆流向上,總能見到他的。〃呂之悅誇讚這是好主意,三人便沿著泉流上山。林木蔥蘢,峰迴路轉,路旁怪石十分別致:巨大的元寶石比馬車還大;酷似菱角的紫石方圓數丈;古松伸臂,彷彿迎賓,可是松下橫臥的一條二丈多長的石蟒,又會把來客嚇一大跳。空谷下泉聲低迴,半山腰隱隱有詠哦之聲。清溪繞半山亭流下,聲音想必是從亭中傳出。三個人藉著茂密的林木遮掩,悄悄走近草亭,觀看動靜。
亭中也有三個人。一人穿著藍袍,背身而立,一動不動,不知是在傾聽,還是在觀賞山景;臨溪兩人,一人著白色道袍、白色道冠,手中捧一冊書,高聲誦讀,讀的正是《離騷》。他每讀完一頁,就扯下來扔進溪水,任其飄浮而去。他身後,一個褐袍道童呆呆站著,無動於衷。
不多時,一本《離騷》誦完撕光,順水流荊白衣道人發狂似地大叫大喊,仰天慟哭,聲淚俱下地吟出一首詩:“年過四十去遊方,終日修行學道忙。說我平生辛苦事,石人應下淚千行!〃藍袍人並不回身,只朗朗地說:“道兄,出家人清淨無為,何苦如此作踐自己。〃呂之悅一愣:這不是陸健的聲音嗎?他記起陸健的獄事,不覺回頭看了張漢一眼,想把他支開。
同春又驚又喜地悄聲說:“這就是今年開春來我們村裡的那個白衣道人,通醫術、會看風水,可真有道行!……”張漢面色驀地陰沉下來,說:“世上最數這些出家人奸詐,多是騙子!我向來不信,也從不與結交。老前輩,我往別處走走,明日薊州城會齊,請你去看鼓樓上那塊《古漁陽》匾額,聽說是嚴分宜的手筆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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