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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滿採,拋給了手持頭幡的那位壯漢。二丈長的幡旗,碗口粗的撐竿,加起來重量不下百斤,他竟把竿底頂上肩頭、前額和肚皮,高高的幡旗搖擺著看看要倒,驚得人們尖聲怪叫,他卻快移腳步,輕扭身軀,剎那間恢復了平衡。
“北地民俗果然粗獷,也就難免粗俗!〃人群中一個身著紫紅漳絨披風的文士對同伴大聲說,力圖壓過震耳欲聾的鑼鼓響。他的同伴看他一眼,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猛然間,一派簫笙管笛,歌吹盈耳,又一隊賽神行列進鎮了,長長的黑色頭幡上,一行白色大字格外醒目:“馬蘭村進香賽神會〃。
猶如海面刮過一陣烈風,人群中頓時捲起一重興奮的大潮。瘋魔了似的觀眾,你推我擁,拚命朝前擠,後邊有人合掌唸佛,前排又跪倒幾位老婦人頻頻叩頭。原來,頭幡之後,那繡滿綠竹、白底紅字、大書著〃南無南海觀音菩薩〃的神幡,冉冉而至,幡下的觀世音卻是活生生的真人所扮:雲髻高聳,頂著雪白的佛巾,兩綹青絲輕飄飄地垂向胸前,長眉入鬢,杏眼半垂,朱唇微努,粉腮嬌豔,眉間一點佛痣鮮血似的紅,一手託淨瓶,一手持柳枝,一動不動,活脫脫是〃淨瓶觀音像〃的再現。難怪采聲如潮,壓過了鑼鼓吹打;難怪有人隨著這面神幡一步一揖、三步一叩首地同往東嶽廟祈福。
“好一個南海水月觀音!〃著紫紅披風的文士眉飛色舞,鼓掌大喊。他的同伴卻拈著鬍鬚看呆了,半天才喃喃地說:“寶相莊嚴,寶相莊嚴!真如青蓮化出,獅馴象伏,令人塵心頓洗!……值得訪他一訪!〃著紫紅披風的文士哈哈一笑:“我料他不過三流歌童,笑翁豈有意乎?”“什麼話!你初次北上,還不知道,如今京師歌場浪蕩妖淫,不堪入目至極。此童姿秀神朗,眉目軒爽,若能有所成就,堪掃梨園頹風也未可知……”
兩人談論間,神幡神像、高蹺、旱船、獅子舞漸次過完,路邊觀眾也在隊尾合圍,簇擁一團,即將進鎮。
忽見一個穿紅襖的小姑娘衝進鎮,象條小紅魚似的從人群的縫隙中鑽過,極力向前追趕。她汗水涔涔,面色發白,瘦瘦的小臉彷彿被驚恐的大眼睛佔去了一半,小嘴艱難地翕動著,很引人注目。她終於追上了馬蘭村的進香行列,一把拉住那高大魁梧的跑旱船的〃艄翁',放聲大哭。她嗚嗚咽咽地說了幾句什麼,周圍的村民頓時驚呆了。〃艄翁〃摘下頭頂的破草帽,慢慢地在胸前揉成一團;而那位標緻出眾的〃觀音大士〃卻猛跳起來,直眉瞪眼地嚷道:“我不幹了!回村!”“回村!回村!〃眾人醒悟過來,一呼百應,人人心急火燎,大吼大叫。於是,幡旗、神像、旱船、高蹺和兩頭雜有金箔絲的捲毛黑獅子,花花綠綠、高高大大、神神怪怪,擁著又瘦又小的紅襖女孩,掉轉頭,一陣風似的衝出了虹橋鎮。
“怎麼回事?他們不進香了?”
“八成家裡有人得了急病……可也用不著眾人都回去呀?”“我看是回村救火!〃人們驚異不定地猜測著,議論紛紛。嘈雜的喧鬧中,驀地擠出一聲驚慌的銳叫:“圈地啦!有人去他們村圈地啦!……”
圈地!這兩個字象晴天霹靂,落在虹橋鎮上空,落在這上萬百姓的頭頂,人群猛的一靜,跟著就爆發了海潮般的喧囂,密集的人堆裡的騷動,很快就擴充套件成可怕的擁擠和混亂。
前幾年京畿一帶的跑馬圈地,已使人們成了驚弓之鳥,如今馬蘭村又圈地了,莫非是個先兆,永平府都得遭殃?人們再也無心進香祈福了,各村賽神隊都想趕快出鎮;所有看熱鬧、做生意、趕集的百姓也急匆匆地要趕回家去。許多股人流糾結一團,你衝我突,不知有多少人被撞倒、擠傷、踩翻,霎時間這裡暴喊,那裡慘叫,大人吼,小孩哭,亂撞亂擠的人群騰起的黃塵,直衝上天,把整個虹橋鎮都遮沒了……黃塵散落以後,虹橋鎮如同遭了一場劫難,滿地是丟棄的大小鞋襪、破碎衣服、踩壞的筐子籃子、摔爛的柿子雞蛋、碰翻的雜碎湯。只有幾個骯髒的乞丐,在印滿雜亂足跡的塵土中尋揀吃食。
清晨那繁榮的市面、熱鬧的年節氣氛,彷彿是一場夢幻。
馬蘭村頭,十一面長大的神幡靠放在樹上,一尊尊神像,排列在道路兩旁,而那些身穿紅綠綵衣、一臉脂粉黛色的村民,早已散進村南開闊的川原,象棋盤上擺滿的棋子,一個個守護著自家的田地。村邊老槐樹下,站著幾列手持藍色小旗的驍騎兵。許多百姓圍著驍騎兵領隊跪求哀告、哭叫爭辯,〃艄翁〃、〃觀音〃和紅襖小姑娘也擠在人群中。
領隊聽得不耐煩,掏出鞭子,左右開弓地一頓猛抽,才把圍著的村民打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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