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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盒子般的小艙房裡,我略作思索後,毫不躊躇地發出了命令:“時間:14點40分。下降!熄滅發動機。到此結束。”
指揮艙。一統號的機器心臟已經停止工作。我們在降落。我的心跟不上一統號下降的速度,它慢得多,不停地升到喉嚨口來。雲彩,然後是遠處綠色的斑塊,它愈來愈蒼翠,愈來愈鮮明,像疾風似的撲向我們——很快就將結束……
眼前是第二設計師那張不同平常的斜眉歪臉的白瓷盤。可能是他狠狠推了我一下。我的頭部撞著了什麼。我眼前一陣發黑就栽倒了,迷迷糊糊聽見他說:“船尾舵手——全速前進!”
猛烈地向上一衝……別的我什麼也記不得了。
【①斯堪的納維亞神話中的戰爭女神,幫助英雄們戰鬥,並將陣亡將士的靈魂引入瓦爾哈拉大殿。】
【②這是很早以前的事,在守時戒律表制訂後的第三世紀。——原注】
記事三十五
提要:被箍住了。胡蘿蔔。殺人。
我徹夜未眠。反覆想著一件事……
昨天事發後,我的頭部被緊緊纏上了繃帶。其實,這不是繃帶,是頭箍,是毫不留情的玻璃鋼箍。頭箍鉚在我頭顱四周,而我就在這個銬在我頭上的圓箍裡來回來去地兜圈子:我要殺死Ю。殺死Ю以後,我去找I對她說:“現在你相信了吧?”最叫人厭惡的是,殺人是骯髒、原始的做法。想到要去砸碎別人的腦袋,我總很奇怪地感到嘴裡有一種令人作嘔的甜膩味。我連口水也咽不下去,總要不停地往手帕裡吐唾沫,嘴裡開始發乾。
我櫃子裡放著一截沉甸甸的斷裂的鑄鐵活塞桿(原來我要用它在顯徽鏡下觀察一下斷裂情況)。我把記事捲成卷(讓她把我徹底讀個夠,連一個宇母也不落),塞在活塞桿的斷截裡就下樓去了。樓梯總也走不完,梯級滑得讓人惱火,上面還有水,我還總想用手帕擦嘴巴……
下到底層,我的心撲通一沉。我停下腳步,抽出斷杆,朝檢票桌走去……
可是Ю不在,只看到一張空蕩蕩的、冰冷的桌面。我記起來了,今天工作全都停了,所有的號碼都應該去做手術。所以,她沒事可做,因為沒人去登記。
街上在颳風。滿天都是一塊塊飛馳著的沉重的鐵片。很像昨天的一個場景:那時,整個世界都碎裂成了互不相干的尖利的碎塊,它們急促地掉下來,從我眼前飛過,只一秒鐘的停留,然後就毫無痕跡地消失了……
請設想一下,如果這紙頁上字跡清晰工整的黑色字母突然都離開了原來的位置,由於驚慌各自東奔西竄起來,那就一個字都沒有了,只是亂七八糟毫無意義的堆砌:“怕—害—跳—怎—”。現在,在街上人們也這樣散亂無序。他們排不起隊伍,朝前的,往後的,斜走的,橫越的,什麼都有。
街上已經沒有人。急速賓士的生活,突然停住了:在二層樓一間彷彿吊在空中的小玻璃方格房間裡,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正站著接吻。她整個身子彷彿斷了似的朝後仰著。這是最後的一次,永恆的一吻。
在一個路口,有一撮人頭在擺動,像一叢刺灌木叢似的。他們腦袋上方打著一面孤零零的旗,上面寫著:“打倒機器!打倒手術!”我獨自(不是真的我)只有一秒鐘的思索,“難道每個人心中的痛苦如此強烈,要想徹底消除它,非要和心一起剜出來嗎,每個人都應該去行動,否則……”有一秒鐘的時間,我覺得世界上什麼都不存在,只有(我的)野獸般的手和這一卷鑄鐵般沉重的記事稿……”
這時,街上一個小男孩飛奔而過,整個身子朝前探著,衝向前方。下唇朝外翻著,就像捲起的袖口邊,唇下是一塊小小的陰影。他哭喊著,臉都變了模樣,有人在後面追趕他,已響起了腳步聲……
孩子使我想起了Ю。“對了,Ю現在應該在學校裡,我要趕緊上那兒去。”我朝附近一個地下鐵道入口處跑去。
在門口,有個人正往上跑,嘴裡說著:“沒有車!今天火車不開!那裡正……”
我下了地下鐵道。那裡簡直是一個夢的世界。多稜的水晶玻璃像無數個太陽在熠熠閃光。月臺上一眼望去全是腦袋,壓得月臺結結實實,火車是空的,停著。
寂靜中,我聽到了她的聲音。我沒看見她,可是我知道,我熟悉這個柔韌的、激越的、像鞭子抽出來的聲音,還在那邊什麼地方看那眉梢高挑的尖三角……我喊了起來:“讓我過去!讓我上那邊去!我必須……”
但是我的手和肩膀不知被誰緊緊夾住了,無法動彈。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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