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分(第3/4 頁)
上去彷彿一具殘骸,淹沒在黑草下。北荒又叫陰羽原,它的草是黑色的,黑得如同鬼魅呵出的冷氣,如同黑熊身上茂盛的毛髮。
一踏入大望山所屬的高原,凍死的人立刻多了起來。瀛棘部在拼命地掙扎前行,他們筋疲力盡,所能承擔的壓力已經到了盡頭,在這樣無窮無盡的跋涉中,哪怕是最勇敢的人,也會想到,就這樣算了吧,反正就要達到終點了,剩下的人會把它延續下去,他們可以做到了,那我就不用再如此辛苦了。他們含笑睡去,然後就再也不肯醒來。十個夜晚過去之後,蜿蜒數百里的隊伍變得斷短了很多,整個部族已經從出發的八萬餘人銳減到三萬人。這支日見縮小的隊伍緩慢移動著,不再是理智讓他們前進,而是一種慣性在驅使他們不停地往前走了。
那是一個殘忍的早晨,他們肩負著瀛棘最後的希望,終於艱難地翻過大望山口時,卻發覺自己俯瞰著的是一片白茫茫的莽原。他們沒有看到一枝黑草,黑草已經被白霜完全覆蓋住了。
三萬人齊聲嘆了口氣,三萬份絕望的嘆息落到地上,燙得冰凍的大地嗤嗤哧哧作響。
他們絕望地跪在了山頭上。這兒便是瀛棘最終的埋骨所在嗎?
從出發開始,我父親瀛棘王就一直像冰雕木琢般坐在他的踏火馬拉著的車上。他的車始終行在前面。他的王妃在激勵部民,然而他卻幾乎不說不動,不論是手下報告失蹤者被屠殺的訊息,還是欽天監對他吐露時間上的真情。從他沒有表情的臉上,人們看不出喜怒哀樂。那名帶刀的老葉護寸步不離他的左右,他現在是他惟一的護衛,而所有的人都清楚,青陽現在並不喜歡這個王。
只要有機會,後面緊綴著的兩支輕騎,是不會浪費它的。
所有的人都跪下後,瀛棘王和他的車馬就顯露了出來,彷彿退潮過後海灘上的礁石。
“你們知道嗎?”瀛棘王望著腳下那片白色的平原說,“這裡原來是我們瀛棘部的發源地啊。”
我們離開得太久,已經把它忘了。
“你知道有熊山的傳說嗎?”他對左右說,他們現在都因為絕望而蹲伏在地,只有那名老得記不起自己姓名的葉護還站在他的身後。“我知道這個故事。”老葉護介面慢慢地說道。他開始講了起來。
他講述的那個傳說如美酒般醇厚熱烈,野性十足,我們似乎都曾在夢裡聽說過它。
曾經有一隻黑熊在這裡與巨怪搏鬥,那場戰鬥驚天動地,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和它相比擬。它們進退的腳印連成了深谷,它們傷口中噴湧的鮮血噴湧淹沒了大地,太陽的光輝被它們喉嚨裡升起的叫囂和熱氣所遮蔽,大地一片冰冷黑暗。
黑熊最終打敗了,它被拋屍四野,頭顱被拋到雪山,心臟被拋到冰海,四肢被拋在懸崖,牙齒被拋到深谷。
他說到這裡的時候,一首被遺忘的老歌慢慢地又被人所記起。這曲旋律縈繞在每個人心頭,在那裡衝撞迴轉。奇怪的是我們把它忘得太久太久了。我們都沒發現講故事的人什麼時候換成了瀛棘王。他在那兒唱道:
“昔者有熊,與神違爭,其之死也,頭為四嶽,目為日月,脂膏江海,毛髮草木。”
很久以後,我還替這頭熊惋惜。那是一隻膽大包天的熊,它與天神相爭,死了之後,還將骨頭和毛髮散落為四處的生靈。其實它沒有死,只是換了種方式生存了下去。熊牙戰士,熊眼戰士,都是它身上成長出來的最勇敢的戰士。
“我們瀛棘,就是這隻熊。永遠也不會死去。”
“傳令下去。山腳宿營。”我父親瀛棘王說。他大步走向護衛隊中,將一輛騾車從隊伍中拖了出來,之前誰也沒注意過這輛車。他們將它與運送糧草的大車混在一起了。
他拋開青布車簾,將車裡的三個人扶了下來。
許多人直到這個時候才發現,我們部族中還隱藏著這麼老的人。那三名老頭長得彷彿一模一 樣,他們的整張臉都被埋在亂蓬蓬的鬚髮中,說話的時候鬍子常被咬在嘴中,他們老得萎縮成小小的一團,被瀛棘王扶掖著上了馬車。
瀛棘王把他們抱到的是他自己的踏火馬車上。
那些馬在一片煙霧和火焰中跳騰,沒人看得清它們的面孔,只有瀛棘王能駕御它們。瀛棘部的人們看著馬的嚼鐵在烈焰中亮得發白,不由得往後退了幾步。被這樣的馬踢上一腳,就會被燒成一根兀立的焦炭。它們跑得比死亡還快。等到殿後的那兩支青陽輕騎驚覺,瀛棘王已經跑得遠了,他們消失在山坡下那一大片熱氣騰騰逐漸彌散開來的雪霧中。
青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