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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的人卻要繼續面對這個部落的命運。
北荒遠在瀚州的窮北之邊,遙遙瀛海的另一邊,歷來是瀛棘七氏中那些罪大惡極的囚徒刑犯、殺人越貨的馬賊強人的流放之地。在瀛棘人心裡頭,判流北荒,那便是被判了死刑啊。建庭一百五十年來,瀛棘七氏的五萬流徙者,沒有一個人活著回來過。在瀛棘人心裡頭,判流北荒,那便是被判了死刑啊。
那兒苦寒,貧瘠,一年有七個月飄著雪花,在寒冷的日子裡,太陽只在地平線上停留幾個時辰,而餘下來的黑暗中,狼和冰鬼四處遊蕩。就是這樣的地方,現在成了容納瀛棘部活下去的希望之地。
在遷庭往北的行軍路上,青陽的兩支輕騎兵則在側翼遙遙相綴,監視行蹤。
瀛棘必須趕在第一次落霜前趕到目的地,為自己修築過冬的房屋。現在是白梨的夏季,但北荒的夏季短小得可憐,如果錯過了時間,那兒的凍土就會變得像鐵一樣堅硬,即便是河絡的鐵鎬敲上去,也只能鑿出一個白點。想蓋屋子,那是白費力氣。不論是人還是牲畜,都會在接下來能讓陽光凍結的寒冷野外變成一根僵硬的冰柱——數萬名呆立在荒草裡的冰刻雕塑,倒也可以成為一種壯觀的滅族方式。
瀛棘部一路緊趕慢趕,曉行夜宿,如果天氣好的話,夜裡也行軍。但食物不足,馱運輜重的牲口也少得可憐,瀛棘部剩下的又盡是婦孺老幼,使得他們舉步維艱。到了後來,食物開始配給了。開路的前鋒和套牲口的人能領到一口鮮奶和半條肉乾,趕車的把勢,一整天就只有一串葡萄乾了。
除了種馬種牛和馱馬外,牲口都留不下來了。沒有草料餵養它們。一些劣馬和馬駒先被砍倒,頭和內臟分給狗群,身體被剝皮分掉。剩下的馱馬也毛長骨突。只有瀛棘王的四匹踏火馬,依舊被大豆和精料喂得油光肥亮。黑色的毛髮光亮如同錦緞,銅一樣的蹄子閃閃發光,它們昂起頭來的時候,火和煙就在它們的頭頸處若隱若現。這些神馬已經在我們瀛棘部手中繁衍了一百五十年了。我二哥的黑馬雖然神駿,卻也無法和這樣的神馬相提並論。
每天都有成百的人在行走中倒斃在地,每天都有上千的人因為體弱或者食物缺乏,落在了隊伍的後面。瀛棘王派小隊去搜尋這些失蹤者的時候,卻發現女人被掠走,老人和孩童則被砍死在地,衣物被剝走。落在後面的人就是死者。這句警告銘刻在了每一個活著的人心裡。他們在泥濘中掙扎前進,推著前面那些筋疲力盡猶如行屍走肉的脊背。瀛棘王把他僅剩的騎兵散開了,跟在隊伍的後面,圍成了一個半圓,督促那些落後的人快跟上去。這些騎兵其實只是一些剛學會騎馬的孩子。看到那些實在走不動的人,他們就下馬,收容好她們的財物,給她們一刀或者一劍。也許留一把匕首給她們自己了斷更好,但現在物資匱乏,即便是一塊鐵皮,他們也要帶走。這些十五歲不到的童軍儘管年幼,卻是盡心盡職地履行瀛棘王的殘酷命令。再沒有一條生命送到那些青陽人的手裡。
除此之外,舞裳妃子徵招了部落裡所有懂得彈唱的樂人。“為什麼要哭泣呢,”她說,“我們要歡歌笑語地離開。”鼓樂和四絃琴、尺八是我們最常用的樂器。那些老人彈啊,唱啊,有的人彈著彈著,就一頭從馬背上栽下來死去。
在這最後的歌舞中,舞裳妃子也在行走。不論有多麼疲累,每天裡總有幾個時辰,她要徒步行進,走在黑底白邊、盤繞著的一隻金冠豸的旗幟下面,走在最顯眼的地方,走在所有女人的眼睛裡。在這樣的泥濘中,她的頭像彤雲山巔的天鵝一樣昂得高高的,她的衣服依舊華麗高貴,一塵不染,走得不緊不慢,彷彿走在二十年前的那個清晨,走在她離開蠻舞草原,前往白梨城前山王王宮的路上。
楚葉也隨著她徒步行走,我被抱在她那寬厚的胸懷裡,啜吸著乳汁,望著身邊這支離奇的隊伍——他們艱難地,竭盡全力地踏著舞步前進,走向他們的終點。
天氣越來越冷。瀛棘部的隊伍在緊隨著的狼群和青陽騎兵的陪同下,慢慢地走向北方。八百里黑草叢生的北荒越來越近了,而希望也越來越渺茫。白天越來越短,到了夜晚,天空中有時會飄下微薄的冰粒。大合薩每天都在觀察天象和太陽沉入地平線的角度,而他的臉色越來越沉重。他每天都在唸念有詞,奮力作法,將一捧一捧的燕麥種子撒向天空,想要驅趕走天上的寒氣,但他脖子上的汗珠卻被凍成了冰晶。
八百里北荒是被大望山、國樘山國屋山和有熊山包圍成的一片狹長盆地,據說翻上大望山口,就可以看到下面一片翻動的黑色海洋。有熊隔得遠遠的,朦朧而虛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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