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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晚我們兩個人都沒有睡好。
躺在床上,可以看到中門底下一條亮光,他雙腳有時會經過。
一整夜都如此。
我用一隻手撐著頭,呆呆看著那條光亮,直至目澀。
後來終於眠了一眠,做夢看見自己同全世界的親友解釋為何跟著傅於琛留下來,滔滔不絕地依著同一個劇本作交代,累得賊死。
第二天還照樣去讀書。
自從那場夢之後,充分了解一人做事一人當的真理,從此沒有再為自己的行為解釋什麼,況且我並無親友。
同學中沒有知己。她們的眼睛永遠朦朧,穿小小白棉背心作內衣,迷唱片騎師,看電影畫報,小息時擠鼻子上的粉刺,談論暑假將跟父母去迪斯尼樂園。
還都是小孩子,毫無疑問。
不過我喜歡她們,一個人必須學習與自己不同型別的人相處,不然生活何其孤苦。
放學時四周圍張望,恍然若失,連惠保羅都不來了。
所以,什麼頭暈顛倒,山盟海誓,得不到鼓勵,都是會消失的,誰會免費愛誰一輩子。
傅於琛會不會在壓力之下,把我交回母親?
真令人擔心。
剛要上車,有人叫我:“喂,你!”我轉頭,是惠那個壞脾氣的好友,一臉厭惡地看著我。
“這封信交給你。”我接過信。“我已同惠絕交,這是我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他人呢?”“被他母親鎖起來,不准他出來。”啊。
那男孩子罵我一句:“害人精。”他走了。
我連他的名字也不知道。
回到家,把惠二的信順手送進字紙籮。
害人精,他說。我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多麼簡單光明,不是好人就是害人精。
沒想到在多年以後,還要碰見這個不知名的小男孩,小男孩已變大男孩,但他價值觀念難持不變。
但日後,一直沒有再碰到惠二,他扮演的角色,不過是要把好友帶出來給我認識,任務完成,他可以淡出,命運旅途中,每個人演出的時間是規定的,冥冥中註定,該離場的時候,多不捨得,也得離開。
以為傅於琛還沒有回來。
進書房去聽唱片,看到他坐在高背安樂椅裡,閉著雙眼,像是睡著了。
聽得我走近,睜開眼睛。
“有什麼訊息?”我問“訊息倒是有,不知是好訊息抑或壞訊息。”我陡然緊張,“說給我聽。”“卡斯蒂尼尼已說服你母親,不再堅持要你回去。”我拍手雀躍,從書房一頭跳到另一頭,旋轉著,歡呼著,半晌才停下來。
傅於琛並沒有參予我的喜樂,他在一邊靜觀。
“這明明白白是好訊息。”“是嗎?”“怎麼不是?”“或許我害你一生。”“沒有人可以害任何人,除非那個人願意被對方害。”他啼笑皆非,“你懂什麼,道理一套一套,不知所云。”大概只有他,才有資格對我這樣說話。
我說:“以後再也別想甩掉我。”傅於琛凝視我,“你也一樣。”我們禁不住緊緊擁抱。
母親放棄我的原因,有好幾個。
首先,她對我失望,我對她要多遙遠就多遙遠。
第二,她一口氣已出得七七八八,狠狠地罵了傅於琛並且恐嚇了他。
第三,卡斯蒂尼尼應允她一份大禮,假使她肯放手。
她放了手。
第四章
母女之情不外如此。
我已長大,她正想挽留盛年,一個高大不聽話的半成年女兒很容易造成負累,她不是不聰明的。
將來有誰嚕囌她,她都可以說:“為了她幾乎打官司,但是她不要跟我。”除了傅於琛,我不願意成為任何人的負累。
我們之間的關係從暫時轉為永久性。
接著的一年,乏善足陳,除出我又長高三厘米,除出傅於琛又賺了許多錢。除出陳媽告老回鄉,除出老房子要拆卸,除出傅於琛交了固定女朋友。
預期發生而沒有發生的事包括:並沒有許多男生追求我,他們都嫌我怪。我並沒有考第一。卡斯蒂尼尼還活著,自母親寄回來的照片中,他顯得很精神。
母親又胖了,老得很快,兩腮的肉掛下來,夾著原來的尖下巴,看上去似有五十五歲,再過幾年,若不小心,人家會以為她是卡斯蒂尼尼的原配。
她太放心,一定是因為過得不錯,真是好,忍不住替她高興,她也辛苦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