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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一個大員淹死在這條河裡的呢!什麼時辰倒黴的也是小官。虧你還是個師爺出身!”錢度囁嚅道:“王法平等,雖是官樣文章,那也要作作表面,給人看看的。你說的也不全對。”高恆笑嘻嘻說道:“比如這河水四尺深,這叫‘法度’,對誰都一樣。你個子高過四尺,它就淹不到你;你沒有四尺高,就得看你游泳功夫。聖人制法原本就為下愚而設的。如果士大夫與庶民都‘平等’,誰還去尊崇孔子這個老棺材瓤子呢?你看傅恆中堂,他忠於朝廷皇上沒有二心,不摟錢,文的武的都能來兩下。不哼不哈,由散秩大臣搖身一變,成了中堂宰相!——那些窮秀才,巴著三年一考,舉人、貢生一—進士,州縣府道兢兢業業地做下去,一步也不得有錯,還得政績卓著,苦巴巴熬盡了油,有幾個能到他那一地步兒的?想想仍舊是個不平等!你常去傅恆府,見他書房裡掛的那幅字兒麼?”他略一沉思,用手敲著腦袋吟道:漂泊何由返故園,桃花春雨照離魂。
憑將別後雙紅袖,記取東風舊淚痕。
吟罷笑道:“傅六爺的風流才調,戎馬倥傯間還能和女賊娟娟偷情兒,萬歲爺曉得也只是一笑。這一首可不是為娟娟作的。那是前面春榭坊裡南京頭號女侍書笑雪姑娘贈給傅六爺的,六爺自己手抄的。那落款是‘吟香’,六嫂有一回問我,我支吾著說吟香是曹雪芹的侄子。六嫂那脾氣你知道,當場搗著我頭罵‘鼻子裡插蔥,還和我裝象呢!我要不打聽個八八九九,就敢來問你?”
錢度聽了,笑著還要問時,上游一帶蕭歌篁曲,一艘畫航輕搖飄然而來,船中間燈火輝煌,倩影綽約,一曲媚歌順風飄來:香舟歸去銀燈掌,繡戶輕珠網。拂塵拭鏡見顏酡,不禁春心先已到衾窩。薰香呼婢嗔他懶,怒語因郎軟。背燈微笑轉秋波,試問那人,今夜竟如何?
軟語濃豔靡人慾醉,一首《虞美人》甫歇,又一曲《浣溪沙》,輕輕唱道:燭影花光耀錦屏,翠幃深處可憐生,桃花著雨不勝情。偷覷已成心可可,含羞未便屬輕輕,牙根時度一聲鶯……
唱著,那肪已漸漸駛近,聽著航中似乎一陣竊竊私語,接著戛然爆發出一陣大笑,蘭麝馥郁流香,佩環丁當作響,錢度已是聽得神痴若醉。高恆一眼瞧見米黃色西瓜燈上亮著碗大的“鳳彩”二字,喜得眉開眼笑,跺著腳叫:“曹媽媽,曹媽媽——我是高永!快靠過來,靠過來!”
“是誰呀?”
燈影閃爍間,錢度見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從艙中探出身來,覷著眼向岸上了了半晌才認出來,笑道:“是高大郎!從北京販磁器回來了?——船靠過去!”錢度小聲道:“怎麼她叫你大郎?”“你笨死了!”高恆也小聲兒道:“這裡又不是在家,哪有那麼多的實話?逢場作戲嘛!”因見跳板已搭了過來,便拉了錢度一同上舫。錢度看那曹氏,雖說稱“媽媽”,卻也風韻楚楚,上身穿一領蜜合色棗花高領春衫,下身罩著石榴黃裙子,刀栽鬢角,頭髮梳得光可鑑人,鵝蛋臉兒上眉黛含煙,翹起的嘴角邊還有深深一個靨窩。高恆一上舫,二話不說,先摟著“媽媽”就親了一個嘴兒,卻被曹氏嬌嗔地推了一把,幾乎倒在艙板上,逗得眾人前仰後合大笑。
“大郎上回來多靦腆,現在越來越不老實了!”曹氏笑道:“這一年多你鑽哪裡去了?叫巧媚兒一想起來就傷心!上回有人去天津衛,照你說的地方去尋你,不但沒那個字號,連那條街也沒人知道——你大爺敢情是個騙子,騙我們這些沒腳蟹麼!”高恆捉住她雙手只是不放,嬉皮笑臉說道:“那是你虔心不到!我怎麼一來就遇著你了呢?巧媚兒想我,你不想麼?”曹氏啐道:“越來越瘋了,沒瞧瞧當著客人,好意思麼?”
高恆這才想到錢度,忙向眾人介紹:“這位錢爺是做過一任知府的。如今已經棄官經商,兩廣兩湖幾十處碼頭都有他的商號。他可是當今一個鄧通呢!不過,當官當了半輩子,卻有個季常之病,如今夫人謝世,百無聊賴,我帶他一道出來散散心。你們可得好生侍候著。”一席假話被高恆正容說來,弄得錢度手足無措,漲紅著臉連說“不敢”,早有兩個婆娘上來攀項拉手,拖著他一同到後艙去了。
十四 高國舅夜逛鳳綵樓 易姑娘敗走浮石山
高恆、錢度一上畫舫,那舫立刻從來路逆水駛回。錢度這才知道,這舫是專門在河上游弋招客的,接到客人立即再送回鳳綵樓。錢度初到行院,被一群女人圍著,拘束得渾身冒汗,此時離得近,仔細端詳那些女子,雖然個個體態風騷,卻都是三十歲上下的婦人,色相已經凋零,濃沫豔妝遮不住額前眼角的魚鱗細紋。雖然親切得摟肩摩背,只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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