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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報考績,誰肯撥鉅款來做這善事?遂下文叫雲南“就地籌款,自行修復”。楊名時粗算一下,至少要二百萬銀子。而云貴兩省無此財力。幸而雲南產鹽,便在鹽商身上打主意,令雲貴兩省各要道設卡徵銀。偏是新任貴州巡撫朱綱是兩江總督李衛一手提拔的,寫信告知李衛,“楊名時在這裡刮地皮徵鹽稅”,李衛回信也說得痛快:“娘希匹,怪不得這邊鹽漲價。他既貪贓,你只管告他!”朱綱便紮紮實實寫了奏摺,告楊名時“妄興土木、圖侵帑項”,迫使守卡小吏無理盤剝過往行客。有理有據說得痛心疾首。楊名時平素對雍正改革賦稅,官紳納糧、清理虧空,設養廉銀等作法無不反對,只由於他為政清廉,才沒有懲處他。見了這奏章,雍正勃然大怒。當天便下旨,用六百里加緊發往雲貴,命朱綱代為總督,並派戶部侍郎黃炳星夜前往大理。黃炳是張廷玉門生,要為老師報一箭之仇。二欽差下車伊始,不由分說便將楊名時革職下獄,並不顧大清條律,私自動用火煉、油龍等極慘的刑具,要置楊名時於死地。
楊名時平素實在太清廉了,因為不收一分火耗,身居總督高位,有時窮得不能舉炊,他連家眷都沒帶,只有一個本家侄兒裡外照顧。這是雲貴兩省士紳百姓無人不知的事實。把家產抄了個底朝天,只尋得幾件打了補丁的破內衣和兩串青蚨。沒法交差的兩位欽差便把徵來的鹽規銀算成貪贓。這一來激怒了兩省人民。升堂刑訊那日,三萬老百姓聚到總督衙門外,人情洶洶,連衙門裡的戈什哈、衙役都一齊倒戈,大呼:“楊公受刑,還有什麼天日?我們反了!”還是楊名時披枷帶鎖出來申斥,命百姓“不得有違王憲”才算解圍。但這一來,朱、黃二人再也不敢動刑了。草草具本完結。雍正不知出於什麼想頭,定了楊名時絞刑,卻連著三年沒有勾決。
他作官時沒人敢送東西,坐班房時人們便沒了忌諱。有的替他向獄中上下打點,住了單間牢獄,又“因病”允許帶侄兒進去侍候。不知姓名的人常常送來衣物:“獄卒哥哥留點,下餘的給阿爺穿用”;天天都有人提著肉,“請照應阿爺”,丟下便走。因此,楊名時這個待死之囚比他當總督時還要闊綽。每年秋決時,多少人家求佛燒香,盼著“雍正爺眯一隻眼”漏勾楊名時。楊名時在獄中還讀書治學,時而還招來獄役講學,閒時打打太極拳,院中游悠散步,養得紅光滿面。
接到上書房釋放楊名時的廷寄文書,朱綱壓了幾天沒有照辦,還想上書乾隆“維持先帝原判”,接著不久又接到上諭“政尚寬大……朕主於寬”,邸報上還赫然載著“已令上書房行文滇省,釋放楊名時”;朱綱再不敢遲滯,親自坐了八人大轎徑往獄中宣旨。一進獄門便見典獄帶著一群獄役從一間小瓦房中出來,個個喝得臉紅耳赤。朱綱翎頂輝煌地站在前門鐵柵後,板著臉斥道:“不逢年不逢節,吃的什麼酒?尋打麼?”
“回制臺話,呃——”典獄官打著酒呃說道:“方才大理府臺水大人來訪,說見了邸報,楊大人很快就要出去了。酒席是府臺帶來的。楊大人不肯吃,就賞了小的們——”朱綱嚥了口唾沫,沒有再說什麼,徑自跨進小屋。
這是一間佈置得十分清雅的小房子,天棚牆壁都裱了桑皮紙,木柵小窗上糊著十分名貴的綠色的蟬翼紗。一張木榻佔了半間房,油漆得起明發亮。榻上齊整疊著兩床洗得泛白的青布被子,貼牆還放有一溜矮書架。架上的書籍已經搬空了,小木案上擺著瓦硯紙筆等物件。楊名時的侄兒楊風兒滿頭熱汗跪在榻上捆紮著書籍。楊名時似乎心情沉重地坐在榻下一張條凳上出神。見朱綱進來,款款起身,淡淡說道:“朱公別來無恙?”將手一讓,請朱綱坐在對面。
“楊公,”朱綱見楊名時一臉坦然之色,慌亂的心情逐漸平靜下來,一邊坐一邊微笑道,“讓你吃苦了。不過瞧上去氣色還好。身子骨兒似乎比先前還要結實些。”楊名時笑道:“生於憂患,死於安樂麼——我想大人今兒來,不單是說這些的吧。”朱綱笑道:“我是來給大人道賀的。當今聖上以寬仁為政,已有廷寄,令兄弟前來釋楊公出獄,即刻進京。楊公蒙冤三年,如今重見天日,飛黃有望。真令人喜不自勝!”說著便大聲吩咐外邊:“去給楊老爺備轎!——往日兄弟奉命行事,多有開罪之處,黃侍郎——也太,唉……這兒不是說話處,且到衙門盤桓幾日,兄弟為楊公壓驚送行,一切慢慢細談。”
楊名時沉默良久,說道:“朱公,你還是對名時知之不深。我是直率人,有甚麼說甚麼。辦我的案子,你是存了私意的。但天下不存私意者能有幾人?都計較起來還成?過去的事過去就罷。你若真的心中不安,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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