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統勳強忍著淚水在眼眶裡打轉轉,終於還是開閘水似的淌了出去,伏地叩頭,哽咽得語不成聲,“臣何德何能,勞主子、娘娘如此關懷掛心……”他顫抖著站起身來,坐在杌子上,一口一口吃完了那個火鍋。
乾隆和皇后一直都沒有說話。為怕他吃得不自在,皇后取了一張紙在上頭描繡花樣子,乾隆卻一份又一份看那奏章,直到劉統勳起身謝恩,才點頭笑著擺擺手道:“你且坐。還有幾個字就批完了,朕還有話吩咐。”說著已是寫完,擱了筆道:“劉康這個人你覺得如何?”
“此人辦事還算勤謹。”劉統勳一聽便知是為今天刑部衙門的事,心裡暗自詫異乾隆訊息靈通,斟酌著字句說道:“他在山東賑災,確是一芥不取,官聲是很好的。調任山西以來官場裡略有微詞,過分顧全上下同僚情誼,象個四面玲瓏的人,興許官做大了不思進取之故?這次碰錢度的壁也為了這。其實平陸一案真的與他無干的,錢度鬧這一出,臣也覺得過分。這是私地告誡,暗地就能處置的事,何必故意張揚?”乾隆聽了不禁莞爾:“這就是中有不足必形於外了。兩個都是好的,也都夠受了。但錢度當面卻金,不愛錢而借名,就有沽名釣譽的意向,也有些小毛病。聽山西將軍奏,劉康辦事前不收禮,辦完事尚敢收受,不知是真是假。朕記得他原是私塾先生,極是潦倒的,前山東賑災,一下子就捐了一萬銀子。既是清官,銀兩從何而來?唉……天下猜不透的事是太多了。”劉統勳忙躬身微笑道:“是。前頭讀邸報,傅恆的奏章,主上以寬為政,原為求治,下頭官兒盡有奉迎聖意、粉飾太平的,為了落個政簡訟平的名聲,有的縣官竟敢將原被告雙方用一根夾棍動刑息訟,叫人聽來不可思議。”
乾隆邊聽邊點頭,嘆道:“蠲免錢糧,修治河防,這都是大政,無論如何天下臣民還是得了實益的。只是有些地方偏就不能體貼朕意,不是抗著不辦,就是翫忽懈怠。真奇怪,明擺著的好事都給辦歪了!鬧災地方有邪教,這是疥癬之疾,可怕的是旱澇不均,恩澤不遍,給奸徒可乘之機。”劉統勳道:“皇上這話洞鑑萬里。臣布衣出身,知道此中況味。大凡讀書人沒有做官時,多都抱著濟世救民造福一方的雄心。一旦為官,就忘了這些根本;做小官時想大官,做了大官還想入閣拜相,全看上頭顏色辦事,於百姓倒不相干了。誰還去想當年讀聖賢書、立治國志呢?上頭要討皇上歡心,下官要討上憲青睞。於是走黃門的用錢,走紅門的送女人,種種千奇百怪異樣的醜事都出來。就是白布,泡進這染缸裡,還有個好兒?”乾隆哈哈大笑,說道:“依著你劉統勳,該怎麼矯治呢?”
“沒有辦法。”劉統勳笑著搖頭,“自祖龍以來二百七十二帝,誰也沒有根治這一條。昔日武則天女皇稱制,恨貪官設密告箱,允許百姓直奏皇廷,任用酷吏明查暗訪,官兒殺了一批又一批,每次科考新進士入朝,太監們都說‘又來一批死鬼’——照樣是貪官斬不盡、殺不絕。為什麼?做官利大權重,榮宗耀祖,玉堂金馬瓊漿美酒,其滋味無可代替。唯有人主體察民情,以民意為天意,兢兢顫顫如履薄冰,隨時矯治時弊,庶幾可以延緩革命而已。”
乾隆和皇后聽他這番議論,不禁都悚然動容。默思良久,乾隆起身來,腳步豪橐踱著,倏然回身道:“明日下旨,你兼左副都御史之職,嗯——傅恆在外頭時日也不短了,你以欽差身份替朕巡視一下山東、山西、陝西、河南,甘陝和直隸都看看,下頭情形如實奏朕,天晚了,你且跪安,明兒遞牌子進來再談。”
當晚乾隆就宿在了皇后處。因知皇后體弱身熱,且微咳不止,乾隆頓時一驚,細詢時才知道富察氏已經兩個月沒來癸水。乾隆笑道:“嚇人一跳,原來竟是喜!又要給朕添一個龍子了!”皇后似乎心事很重,嬌小的身軀偎在乾隆懷裡,微微搖頭道:“是喜。身子也有病。這無名熱有些日子了。”乾隆撫著她的秀髮,緩緩說道:“你總是提不起精神來,秉賦又薄、稍有寒熱,哪有不病的?你是朕的愛後,天下之母,朕所有的就是你的,該爽朗歡喜起來才是啊!”
皇后沒有答話,許久,慢慢翻轉身子,竟扯過帕子悄悄拭淚。
“怎麼了?”
“沒什麼,高興的。”
“高興還哭?”
“女人高興和男人不一樣。”
“莫名其妙。”乾隆不禁一笑,正要說話,皇后卻道:“我要是死了,皇上給我個什麼諡號呢?”
笑容凝固在乾隆臉上,霍地坐起身,扳著富察氏肩頭,急切地問道:“你這是怎麼了?怎麼了?”皇后坐起身,望著紗燈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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