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部分(第3/4 頁)
睜開眼看見鍾二郎蹲在地上,背對著自己彷彿一堵山轟然塌倒,禁不住湧出萬千酸楚,偎到他身上柔聲安慰,鍾二郎的肩膀微微顫一下,回手將湛華抱進懷裡,面孔埋在他胸前輕輕呢喃:“怎麼辦?怎麼辦?”
他這人原是恣意妄為浪蕩無常,這時候卻好像無辜可憐的孩童,抖著腦袋低聲抽啜,湛華輕輕顫一顫,禁不住攬住他的肩,鍾二偎在他懷裡抖索不停,臉貼著領口上霪出一片溫熱的水跡,那一股溼潤漸漸滲透進心裡。鍾二一邊傷心一邊哭,懷著滿心無措的悲傷筋疲力盡,眼睛浸在淚水裡不能支援,揣著無邊的疼痛陷入沉沉睡夢。他枕在湛華的臂膀上彷彿回到小時候,每天都是歡欣縱情,從黎明期盼到黃昏,天剛亮便跑出去玩耍,瘋跑瘋跳鬧得滿身塵土,兩隻手在泥巴里攪得漆黑,等到餓得前胸貼後背便一屁股坐到路邊上,望眼欲穿等著鍾煌將自己打罵回家。
上至帝王將相,下延凡夫走卒,活在這世上總有不足缺憾,縱有手眼通天之法也不得彌補,日日辛苦恣睢枉求齊全,斤斤計較機關算盡,到頭來還不如一場沉夢美滿香甜。這邊廂鍾二郎躲過煩愁正睡得糊里糊塗,遠在畫頁之外還有另一個人身至彌留,同是辛苦恣睢了一輩子,無論當初始於何種原由,到如今也只剩下滿腔嗟嘆和彷徨,道不明說不出,白白鬱結於胸。
話說曾經有一戶姓廖的人家遭了難,老爺子廖漾廂惹來惡鬼,興風作浪攪得嫡系一脈家破人亡,其間人禍更甚於鬼怪,始作俑者喚做玉金秋,自小與廖漾廂結下血海深仇,憑著一己綿薄倒也做出不同反響,可憐累累業障害人害己,及到自己也逃脫不得。廖家二爺不明不白死後,犯了痴呆的大爺廖付伯繼承起家業,那玉金秋本打算傾其一生輔助於他,哪知自己身上一日不勝一日,腿腳僵麻如覆蛇蟻,常看到無數虛晃的影子在眼前飄蕩,有時正與旁人說著話,沒留神便吐出一口血。他眼看著自己日復一日逐漸枯萎,生命像蠶絲抽離出身體,大限將近湯藥伺候日日不離床鋪,有一天窗外透出淡淡的陽光,薄而柔軟的溫暖輕輕敷在他身上,玉金秋才恍然察覺自己已經幾近腐朽,手腕乾瘦如苦寒枯枝,哆哆嗦嗦扶床爬起身,宛若個學步的孩子蹣跚挪到門前,想要推開門讓陽光照進屋裡。木門隨著推搡發出嘶啞響聲,他幾乎將一生的氣力都貫注在上面,蠟黃的手微微顫動,始終扳不開半分縫隙,玉金秋低下身子喘了半晌,默默挨著牆回床躺下,他雖病重卻尚未糊塗,知道大門已被人上了鎖,廖付伯被鬼附了身,斷不會呆傻一輩子,自己罪孽深重從來不曾貪生惜命,只是行到如今的地步,這世上仍是有一樣割捨不下。
再說如今的廖付伯早已不是廖付伯,乍一看彷彿仍是過去痴呆的模樣,只是面容實在陰森嚇人,彷彿臉上掛了一張皮,表情扭動在人皮下,瞧不出喜怒和哀樂。玉金秋病得魂魄離身,只留一口氣迴旋在胸口,廖付伯心血來潮喚人開了房門來看他,一進屋便被釅釅的病人氣味燻得掩了口鼻,抬眼見床上橫一具骨瘦如柴的身子,絲毫瞧不出這人是過去的玉金秋,輕蹙眉頭轉身欲要回去。玉金秋忽然直繃繃坐起身,一雙空洞的眼瞪著他大喊:“大寶!大寶!你來了!”廖付伯心生好笑,蹦蹦跳跳湊到他身前,抿嘴笑問:“你叫誰?哪個是大寶?”玉金秋緊緊攥住他的手,一字一頓對他說:“我對不住你,害了你父親,可他畢竟欠了我,血債血償也是應該,只是這禍事後來連累到你身上,實在出乎本意,大寶,大寶,你不要怨恨,我只願這滿身罪孽來世抵償。”他殷殷喚著曾經的乳名,廖付伯呆呆怔了一會,忽然盪出滿腹心潮,彷彿有一枝幼芽阻塞在心口,氣血鬱結纏繞於胸,連忙輕輕撇開他的手,搖著頭笑而不語。玉金秋忽然璨然微笑,重又挽起他笑道:“你不要害怕,無論何時我都一直等著你,到了下輩子咱們還是在一起,高高興興過一世。”他眼睛裡波光流轉,好像夜幕裡閃過流星,璀璨明豔一閃而逝。
第55章
絳塵如約來到廖家,剛進宅子便察覺出一股奇異氣味,連忙摒退下人趕至玉金秋住處,推開房門正見廖付伯坐在床上,恭下身子緊緊擁住玉金秋,雙臂纏繞如惜至寶,好像過去犯了痴,也是如此黏膩相依。他行近了定睛打量,面色微變倒退一步,眼見廖付伯在玉金秋胸前掏出個窟窿,探進手去挖裡面的心肝吃,沾了滿嘴腥紅血沫子,映得臉上慘白如縞,扭過頭對自己道:“這個人真是不尋常,我日日喂他批霜吃,他竟一直支撐著不肯死,到最後還是開腸破肚更便宜。”對方說話時神情淡漠,眼眶裡卻含了一汪水,隨著面肌顫動緩緩滑下臉頰,晶瑩剔透懸在唇邊,廖付伯察覺到,拈起被單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