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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夜幕降臨,上谷公主令人舉起了火把。臺上被火光照耀,燭火明處,映出楚離和又左右各十人的臉龐。
楚離突然發現,好像也沒有那麼難。不知道是那些人有所保留還是怎麼回事,初七這天的辯法楚離應對的很輕鬆。夜幕深沉,各人散去,次日便是臘祭日。日頭初升時,皇帝拓跋燾帶著文武百官前來祭天。
令楚離驚詫地是,拓跋燾親自請她為上席,為祭祀開示。這個舉動無疑於宣告天下,她已然是國師。
楚離又不能拒絕。她不覺看向拓跋燾,卻正迎上這個英武硬氣的皇帝帶笑的眼神,那眼神甚是溫和,讓楚離心裡鬆了好大一口氣。她還記得初見拓跋燾時,他那個讓人摸不透的凌厲眼神,至今想起仍然讓楚離脊樑骨發冷。
右首第三就是崔浩。崔大人一身白袍,衣袂飄飄,宛若仙人臨世。楚離看他時,他正面色凝重地跟著拓跋燾行禮。似是感覺到楚離的目光,他忽而微微轉頭,看了楚離一眼。楚離一驚,那眼中竟似悲憫,然而轉瞬即逝。楚離以為自己眼花了。
難道是因為知道輸了就會死嗎?楚離突然覺得,這個崔大人也沒有那麼討厭嘛。至少在這群視下層百姓人命如草芥的世族大家中,還有人能夠看到如她楚離這些“賤民”的性命。
皇族祭祀帶來了大批僧侶。不知道是不是楚離的錯覺,她總覺得那為首的幾個僧人看她的眼神甚是不善。
眼見著一天即過,楚離原以為這個什麼辯法說不定可以就此畫上句號。好歹到現在她沒被問倒也沒被駁倒,然而不料,情勢陡變。
第三天,皇帝拓跋燾帶著文武百官親自坐鎮,在此聽法。
楚離這心裡才稍有安定,誰料就從皇帝坐鎮開始,她開始遭到了來自四面八方的猛烈攻擊。
“施主師從何人?”
“既無賢師,以何談佛論道?”
“施主年紀輕輕,少不更事,如何知世事常理?”
“少知寡聞,何德堪當國師?”
……
漸漸就演變為更直白的攻擊。
“無知弱女,識得幾個字,斷得幾篇文,便不知天高地厚,施主豈不羞?”
“我佛慈悲,施主當迷途知返,勿一錯再錯,否則當入無間地獄。”
“女身汙穢,當虔敬侍夫持家以淨身,施主既非道非佛非出家人,如何敢發妄議?”
問題開始一個比一個尖銳。楚離漸漸握緊雙手,聽他們冠冕堂皇實則荒唐的追責,不由得心中積攢了些許悲憤和怒氣。她咬唇不語,靜聽臺上僧侶責難。
底下數千來自四面八方的百姓、僧侶、道士,也開始竊竊私語。場面漸漸有些失控,所有的矛頭都對準了勢單力薄的楚離。
那些人蓄勢待發,似乎只要楚離開了口,便要被眾人口誅筆伐而亡。
上谷公主拓跋迪默默看著,目光不曾離開半分。手心漸漸緊握,竟細細密密的握出溼漉漉的汗來。上谷公主不知道心裡是何滋味,她只能眼睜睜看著楚離孤身一人坐在臺上,好像一個茫然無措的孩子,周圍盡是傷人利箭,所有的攻擊都密密麻麻地湧向她。而這“所有”中,包括她上谷公主。拓跋迪幾乎按耐不住,想要衝上臺去,把楚離帶走。可是,她不能。她十分清楚,比任何人都清楚,她不能。事到如今,已經退無可退。倘若楚離被打倒,這個場面無法收場,那就只能以楚離的死來結束這一切。更何況,對於上谷公主來說,想做的事和能做的事,從來不是一回事。
皇帝拓跋燾好整以暇,漫不經心地舉盞品茗。似是不經意地掃了拓跋迪一眼,那一眼讓拓跋迪心中森寒,穩穩地坐在了原處。
崔浩眼神望向楚離,眉頭緊皺。半晌,她惋惜的搖搖頭,似乎已經看到了楚離的結局。
耳邊是鋪天蓋地的責難,嗡嗡嗡,嗡嗡嗡,吵得楚離漸漸壓不住怒氣。她並非怕,而是煩。
她慢慢地站了起來。
在所有善意或者惡意或者奚落或者看笑話的眼睛注視下,緩緩站了起來。
彷彿旋起了一陣風,湮滅了所有的話語。她抬起頭,神色自如。注視著黑壓壓看不見盡頭的百姓,掃過高坐上端的皇族和百官,再掠過左右各人,場中竟隨著她的站立和靜默而漸漸安靜下來。
她就那樣氣定神閒地站著,迎風而立,羸弱的身姿在峰頂顯得那麼渺小,卻又不可撼動。
上谷公主眼睛一亮,連拓跋燾都停下了手上茶盞。
崔浩眯了眯眼睛,喃喃道,“雖千萬人,吾往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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