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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慧茹每每想到這裡的時候都會情不自禁地笑上一回。那時候公社會分派口糧下來,由於小崗山公社向來收成不好,男青年一個月的口糧不足三十斤,女的則更少。食堂裡的大師傅便在飯裡多放菜,多加水,熬成一大鍋,去晚了,乾的都被吃光了,剩下的只有稀稀的菜飯,肚子都填不飽。
於是大家就在唱歌的時候比速度,速度越快,就能先進食堂早排隊打飯。誰都不願意拉下乾的吃稀的。結果丁明所在的二隊總是搶先一步進食堂,因為他們只唱三句,“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頭一句“下定決心”在還沒排好參差不齊的隊伍之前便由丁明領唱完畢了。而一隊儘管唱得含糊不清,仍舊是比二隊慢一拍,總叫他們搶先吃飯。
二隊裡共有四名女同志,在閒暇的時候總議論她們這位想出這個主意的丁隊長。長得結實粗壯的,又沒娶親,家裡只剩一位年邁的母親,兄弟姐妹都沒有,還有幾畝旱地。人又和氣聰明,倒是紛紛起了想跟他說物件的念頭。
俗話說得好: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愁!這群女青年雖然不大,只有十七*,但在農村與她們同齡的姑娘們,都已經嫁人生子了。有時候她們走過黃土隴頭,穿過村頭巷尾,便見到過和自己一般大的女人坦著一對雪白的乳房,在奶孩子。雖然她們見了羞澀地轉過頭去,臉紅一陣,白一陣,卻著實有些羨慕。生為女人,不就為著能嫁個好男人,養個把孩子,平安過這輩子麼?
讀書,讀書有什麼用!她們讀過書的不都下放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務農,倒不如不讀書的,早把世俗的一切經歷了,人生也就隨即完整了。
女同志總是在私下裡暗自較勁兒,今兒你在辮梢上扎兩根紅繩,明兒我又別個銀卡子,在頭髮上耀亮耀亮。丁明同志不是瞎子,準保他能瞧見自己。都說姑娘十八一枝花兒,青春便是本錢。即便是粗布衣裳,玲瓏的曲線也是擱不了藏不住地向外出溜。沿脖頸向前,胸脯挺得飽滿,如六月的桃兒,顫顫地鮮;再沿胸部向下,在腰間收了,窄進去,卻又不盈一握地纖細;拐了彎,臀部渾圓翹立,一波三折。村裡的男人們看得心癢癢,水靈靈的大姑娘,果然是城裡來的,讀書識字的就是不一般!
張曉薇只是怯怯地幹活兒,她什麼都不會,做事情總比別人反應慢上半拍,也不愛說話,只是有時候從水缸底摸出本破破爛爛的書,偷偷地看。她並沒有紅繩和銀卡子,只老老實實地梳著兩條麻花辮兒,文靜地坐在一旁,聽同伴們說丁明隊長。從她們口中說出來的丁明,直聽得讓人臉紅。姑娘家也不臊,只勁兒地說了,然後一塊兒捂著嘴笑。她也笑,只是那個笑是隨著別人的,她們笑她便笑,至於笑什麼,自己也不明白。
她們說:“哎,張曉薇,丁明隊長好像特別照顧你。”然後笑。
她說:“我是粗粗笨苯的人,什麼都不會,隊長怕我拖大家的後腿,才幫助我。”
她們說:“哎,張曉薇,割稻子的時候為什麼他獨獨給你毛巾擦汗?”又笑。
她說:“我在他旁邊,自然就順道給了。”
她們的笑聲更大了,“還‘他’呢!哪個他呀?”
她不依,只蒙了被子:“哎呀,你們好討厭!”被子裡藏著一顆釦子,分明的四顆釦眼兒,每一眼兒都好似在笑,“他!他!他!他!”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第四章 私家偵探(3)
“哎呀,你們好討厭!”被子外面如是學了一句,戲謔無比。
本是無邊無影的事情,卻叫這戲謔的一句當了真。她看“他”的眼神帶著些小女兒態的嬌羞了——總是臉紅;他也總是傻呵呵地瞧著她笑,不說話,手何處放都不自在,只伸了一隻上去,抓抓頭。
那個飢謹不堪的歲月裡,幾乎每個人都是一律的白褂子,藍咔嘰布褲和一雙解放鞋。雖然是老老實實地梳著兩根麻花辮子的張曉薇,不論怎麼打扮,似乎都特別扎眼。丁明從一群人中一眼便可以把她的身影從許多個白褂子裡揪出來,烙上某個印記,藏在心裡。
媽來給他送東西,他便悄悄扯著媽的衣襟,指給她看:“那個姑娘俊不俊?”
媽揉揉有些發矇的眼睛,樂呵呵地說:“俊!”
“說給你當兒媳婦呢?”
“自然是好的。”
兒子看中的,老太太雖然不言不語,卻也暗暗備下了。陳年的大樟木箱子,最底下用布裹了一層又一層的,顫顫地開啟,老頭子抗美援朝犧牲的撫卹金,她沒敢動,只留著給這個遺腹的兒子取房好媳婦,安穩過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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