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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便面露喜色,向前湊了過來。他手裡擺弄著一對鐵核桃,只聽得被他轉得“咯吱吱”的響。三娘卻嘆了口氣——傲之真是江湖閱歷全無,一句話就給人家試出來歷了。
卻見對面那四個人都不像什麼好角色。一個極胖,穿一件汙灰的白褂子;另一個是掃帚眉,細高挑,卻扛著一根白蠟杆兒;剩下兩人似是兄弟,都是鐵青色的臉,筋骨粗壯,門神似地在那兒站著。四個人個個頭戴一頂新氈帽,帽子樣式卻說不出的古怪。那四人圍成個半圓形,把前面去路已完全遮住了。
沈放輕聲問三娘:“是打劫嗎?”
三娘搖搖頭,低聲說:“不像。無論如何,傲之,一會兒你一定聽我安排。”
沈放一愕,結婚十年,這還是三娘第一次對他說要他聽自己安排。心裡想:“三娘一向柔順,怎麼今天對自己說話如此決斷?”
卻見對面中間那人手裡拿了一幅畫像,正比著自己瞧。三娘見了那幅畫便知無法善了了。那人逆著光,透過紙背也隱約能認出畫的筆跡,沈放一掃之下,已認出那畫中之人正是自己。他精識書畫,只看那筆跡,就知這畫原是匠人描的,看來還有底稿,且已複製了好多份。稍微認真看了下,沈放認出那筆意依稀是自己鎮江好友顧祝言的手筆,心中不由苦笑,暗歎道:朋友——居然是朋友的手筆。
他也沒想到朝廷會查訪得這麼急切。
兩人只有下車,卻是三娘先開口。只見她先打量了對方一眼,開口道:“幾位大哥可是缺錢嗎?我夫婦身上雖然所帶不多,但諸位要儘管拿去,只要不傷我夫婦性命。”
見對面人沉吟著沒說話,三娘便卸下頭髮上一支烏銀點翠的銀簪,看看對方,又褪下兩隻腕上的金鐲子,身子輕輕發抖,彷彿十分懼怕。她身子微微向前伏,反把沈放一人遮在後面了。口裡這麼說著,她像止不住害怕似的反向前面蹭去,她身材本就瘦削,這麼一步步輕微顫動更顯得嬌怯了。
沈放以為她嚇傻了,忙伸手向她一拉,竟沒抓住,要跟上前,卻見她一隻手在背後向自己輕輕搖了搖,明明是阻止自己拉她,正不知她是何打算,想起她在車上的話,也只有停住了。
那四人果然目光齊齊盯在那金鐲上,那鐲子本身並不重,卻是鎮江府沈家的舊物,做工精細,扭絲鑲翠,一望就知能換不少銀子。中間那個身材瘦長、長了一對掃帚眉的人不由嚥了一口唾沫,使勁咳嗽了一聲,像勉強壓下心頭貪念,幹著嗓子說:“不敢。夫人誤會了,我們不是劫匪,不要錢,只是來請人的。”
這回三娘臉上一愣,問:“愚夫婦並不認識諸位呀——這請字從何而來?又在這麼荒郊野外的,你們主人是誰?有這麼請人的嗎?”
那漢子一臉恭謹,拱了拱手說:“我們主人就是奉秦老相爺之命叫我們來請沈先生及乃眷到府上一會的,在別處耳目眾多,只好在這裡恭請了。”
沈放也沒料到原來還是為吳江一詞的那檔子事——逃了這麼遠,竟然還是沒有躲過,想想心下也不由駭然:這姓秦的一人,竟然如此爪牙四布,自己剛剛到了餘杭,他怎麼就知道了?他自己倒無所畏懼,只是;只是帶累三娘了。
卻見三娘已改了臉色,發作道:“我們相公到底犯了什麼事,值得你們這般畫影圖形的緝拿!竟然在路上攔關設卡了,當真沒有王法嗎?——你們幾位;是哪個衙門的?”
對面中間那人表面上還是滿臉笑容,口中道:“不敢、不敢,夫人就別和我們一般見識了。我們這些跑腿的知道些什麼,都不過是趕車吃飯的苦哈哈,也都是奉命行事——還不是從秦丞相那兒接的令,我們也沒那個福分,只是我們當家的怎麼說我們就怎麼做了。據說沈放先生前幾個月在吳江長橋寫過一首什麼詞,萬歲爺都知道了,是秦老相爺想見先生一見,就叫我們這個……這個來請了。”
三娘見對方態度還好,面容轉溫,點頭道:“這還像話。”回頭道:“傲之,去是不去?”
沈放隨口就道:“不去。”說完之後看看對方四人的架勢,已知去與不去早由不得自己了。
三娘卻放軟口氣:“可是你看看,這去不去還由得了咱們自己嗎?”
沈放的臉便青了。三娘輕聲勸道:“其實去了後,只要相公軟軟脾氣,說不定也不會太糟,畢竟沈家是江左望族,加上相公之才,在朝廷中也是有人知曉的。論人論事,也不見得就一定是壞事。只要相公隨和些,說不定那秦相爺還會賞識相公的才華,就此青雲平步了呢。”
說完,她一臉淺笑地看著沈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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