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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陽城輻輳東西,交接南北,城址早在初建時便設得極大,聚合擴充套件,軸線對稱。自城西娥橋過武水,再望東行,凋零盡的梧桐影后漸漸便圍起筒瓦青磚的高大院牆,庭院深深,重簷歇山頂九脊巍然,正吻垂獸鎦金而列,風雪中洗脫流麗繁華的金粉色澤,便被徐徐合攏的蒼茫暮色緩緩隱去。
建制規格尊貴,早已不是京中蒼頭黔首聚居的所在,然而風清揚出身草莽,來不懂,二來也全然無心在乎。他孤身人冒雪信步而行,有時在偏門邊上被人趕開,便渾渾噩噩的另選條路再走。走不知多少時候,猛抬頭,眼前只剩兩尊石獅子夾著孤伶伶道朱門緊閉,卻是再沒有其他的出路。
其時色早暗下來,門前可供數馬並馳的道長巷內便只有風清揚人,墁道上青石載雪,兩道細細的車轍印已然看不清晰。風清揚見那板門硃紅,門上來來回回釘六七十個門釘,兩片辟邪鋪首銜著對綠油鋼環,想是極尊貴的門戶,腳步不禁挫,再看時,卻見明黃琉璃鋪就的門頭下兩隻慘白的燈籠隨風搖晃,燈紗之上,漆黑的“楚”字觸目驚心。
楚王府。
封楚。
——心底痕隱秘而痛楚的什麼剎那間鮮血淋漓。風清揚腦中猛地響,不由自主退半步,便彷彿教周身凜凜霜寒激得狠,自封秦死後便直遊離黯淡的神智竟嘔血般的通透明徹:不知不覺,便那麼分分、纖毫畢現的將封秦過的席話再清晰不過的回憶起來。
……教他話,教他走路,教他使壞,眼見他從肉團兒長成滿地亂跑的小鬼,疼到極處,便連氣也捨不得生……
……今年快十九,還沒加冠。他小時候教慣壞,比還驕傲神氣,雙眼眼角和樣,是略微向上挑的。他……他鼻子比高些,嘴唇卻比薄……
那時候那人眉眼間淡淡流淌的愛憐與疼惜,只怕他自己也分毫不曾察覺。
繞開楚王府後園石橋上行色匆匆的僕役,穿過湘竹後半掩的扇月門,大楚十四王爺的居室前樹白梅開得正盛,無人折枝,遍身縞素。風清揚立在梅樹後的風門內,靠著描金的窗格,便聽得房中少年低低的嘆息。
那嘆息依稀熟識,卻是在城北小店遇見過的白衣少年。
窗隙恍惚透出安神的藥香。那白衣少年聲音不大,先悄聲幾句什麼,停得片刻,似乎終於忍不住,提高聲音問道:“爹爹讓好好活著,不聽他的話?”
室內另有人哼聲。
那白衣少年又是嘆,道:“……知道是勸不動,小叔叔,……個樣子,爹爹要生氣的。總該聽他的話。”著便有輕輕的瓷器碰撞聲響,似乎那白衣少年端來什麼,卻不聞有人啜飲。
靜片刻,忽聽個沙啞的聲音懶懶道:“拿開——又知道什麼?”邊話邊冷笑,那笑聲中卻帶著不出的冷漠與自嘲。
風清揚扶著風門石柱的指節驀然有些發白。
那白衣少年低聲道:“有什麼不知道。”
那沙啞聲音“哈”的聲長笑,道:“知道什麼!知道他會讓好好活著!他什麼時候!”頓頓,像是覺察到自己語音中含混沉不可抑的哭腔,深吸幾口氣,壓著嗓子道:“徵夷,也知道,他句話都沒留下……他……他要回來和喝酒的。”
那白衣少年封徵夷字字的道:“……爹爹定。小叔叔,爹爹定要好好活著。如果、如果是……”到此處,聲音忽然低下去,過會兒,才道:“小叔叔,哭出來好不好?”
那沙啞聲音只是冷笑,道:“哭?哭什麼!哭給他們看笑話麼!——徵夷,句話記死:從今往後,除,誰也別信。記著!”待封徵夷應,才喘息似的又笑笑,輕聲道:“開窗罷,藥味兒燻得頭疼。”
風清揚退開半步,只聽腳步聲近,眼前的半扇木窗已被封徵夷推開,藥香杳緲,打著篆字樣的輕旋,才透出窗外,便被風吹散。
風清揚立在窗後,藉著落地幛白紗後暗淡的燭光,不過微微偏頭,隻眼,便看見軟榻上恍如寫意的少年。
清華絕俗,俊極無儔。
——倘若封秦是黃沙大漠裡亙古吟唱的闋歌謠,蒼涼雄闊、迴響空遠,封楚便是雨夜江畔披髮吟的曲辭賦,空靈幽轉、而餘音嫋嫋;倘若封秦是將軍百戰漢將辭家時馬畔杆磨去長纓卻依然殺意縱橫的鐵槍,封楚便是江湖十年遊俠折柳下斜掛的刃吳鉤,吳鉤霜雪明,千里不留行——那少年雙琥珀色的柳葉眼淺淺掩藏在恍如蝶翼的睫羽之下,倥傯六朝煙水,便彷彿漫星子,也盡數收羅。
……封楚,果然封楚。
軟榻上長佩如水的少年支起半個身子,漆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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