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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好,感覺就像已經把飯吃完,就像是記者交了稿,編輯簽了版(其實在計算機程式之前,報館裡早就有把稿單稱為“選單”的習慣),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剛想喝口茶,那個被稱作“服務員”的女人突然一個回馬槍殺回,並且帶來了某某菜今天沒有的噩耗。你看,專業的“發稿癮”沒過上,卻無端把那種已上版的稿子在付印前一秒鐘被撤的挫折和撮火惹了一身。
錢是別人出的,面子也是別人得的,只有榮辱是自取的。
上飯館吃飯並且點菜,說到底是一項選擇,一種權力,合稱“選擇的權力”。
老實說,這項權力行使起來,在正常的情況下感覺還是很爽的:你坐著、以你能想到並且做到的任何姿勢,她站著、以你可以接受的不超過兩種的姿勢和表情:你動嘴,她動手,你說一句,她應聲重複一句,並且把你所說的話全部記錄在一張有格式的紙上;你沉吟著,斟酌著,她沉默著,等待著——招之即來,揮之即去,人生至此,夫復何求?
點菜,英文叫做order,含有“命令”之意。港產警匪片裡,常有上司向不聽話的下屬拍桌子咆哮:This is an order!閣下當然不必亦無需向那個站在你身旁take order的服務員重複這個句子,因為你們彼此的心裡其實都清楚得很:次“命令”不同於彼“命令”,在辦公室,發令人透過“命令”把麻煩退給了下屬,在飯館,施令人透過“點菜”把大部分責任扛在了自己肩上。
權力和責任從來都是連帶的,當然,以下兩種常見方法,一定程度上可減少點菜的麻煩:
主動放棄一部分獨裁,改行代議制民主,即按人頭說個“標準”,把一切交給餐廳安排。這是最便捷的懶人辦法。放權是省心了,但即使是吃熟的餐館,依然不能免除“價效比”失衡的風險,點菜是自由戀愛,“包餐”無異於包辦婚姻,除非你當它是破財消災。
一人一票,搞大民主,即一本菜譜輪流傳閱,在座者各點各的。此法雖分散了“主點者”的麻煩,卻往往使一桌菜呈現全域性的不協調。
還有一種,我是從《編輯部的故事》裡看來的,《人間指南》編輯部請客,又想面子上過得去,又不想多花錢,正在為難,侯躍華奪過菜譜一口氣把貴价菜全點了,最後說:“除了我點的那些不要,其他全要。”
說明:若“承點人”的耐心和幽默感未經特別訓練,此法請勿在餐廳使用,讓一個認真的女人空歡喜一場,後果可大可小。
無論如何,你要吃,點菜就總是難免的,即使是麥當勞,至少也得做上一次看圖說話。
雖說是“在家千日好,出門半步難”,不過在家裡點菜,其實也有在家的難處。北京三聯書店有一位範老先生,燒得一手好菜,人又極為好客,舉行家宴前還有自制的手寫菜譜供客人點菜——不過我要說的不是這一種特殊的情形,而是最常在家裡被問到的“今天我們吃什麼”的問題。
表面看來,此事何難之有?
想吃什麼,說就是了。其實,就連不厭其煩地向你提出這個問題的那個人,心裡也清楚得很:所謂“今天想吃點什麼”絕不是可以坐在沙發上憑空想象出來的,從肚子到嘴巴再到大腦,事先充其量也只能生產出一點不太成熟的構思,只有親自前往菜市場,就像一個吃自助餐的人,端著盤子在一行行開啟的棺材型食物櫃前邊走邊看,眼見為實地才能完成整個計劃。
買菜是點菜的上游產業,這個環節的麻煩其實絲毫不亞於餐廳裡的點菜。當然,在菜市場進入市場經濟體制同時貨物供應極其充足的情況下,“點菜”是由買賣雙方共同承擔的。換句話說,碰到魯提轄這種“先要十斤精肉,切做臊子,不要見半點肥的在上面”,“再要十斤都是肥的,不要見些精的在上面,也要切做臊子”,最後“再要十斤寸金軟骨,也要細細地剁做臊子,不要見些肉在上面”的“點菜者”,即便是當日的肉價在軌,“剁做臊子”今已可由機器代勞,只是若不想被人“把兩包臊子劈面打將去,卻似下了一陣的肉雨”的話,肉檔老闆只能自認倒黴了。
說到《水滸》,像魯達和李逵這樣的粗人,不管心情好壞,是從來都不行點菜的,殷勤上來詢問的點小兒往往一張嘴就挨大爺們劈頭蓋臉的一頓呵斥:“問甚鳥,有大碗酒大塊肉只顧端來!但有,只顧賣來,一發算錢還你!這廝!只顧來聒噪!”
即使你像我一樣的怕麻煩,怕選擇,甚至不惜把自己當成一條狗,但是,即使你不點菜,菜也會來點你。下面是一個笑話: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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