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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平衡。比如,點菜的時候,你不總能這樣說:好吧,就給我們來一份“錦繡河山”,接著,又不忘囑咐店家,要把這“錦繡河山”弄得爛一點,淡一點,千萬不要像上回那樣鹹得難以下嚥。
袁枚在《隨園食單》裡專門提出了“戒耳餐”一說:“何謂耳餐餐耳餐者,務名之謂也。貪貴物之名,誇敬客之意,是以耳餐,非口餐也。”
華麗的詞藻,過度的修辭,難道不也是一種“貴物之名”嗎?
清湯燉出獅子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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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獅子頭”是一道淮揚名菜。然而,不曉此事者若在餐牌上頭一回見到“獅子頭”這三個觸目驚心的字,不管當時肚子有多餓,還是有可能被嚇著的,當然,也並不完全是出於“吃他不起”的憂鬱。我上學的時候,同宿舍有一個同學,某次於挑燈夜讀之際,突然拍案驚奇:“哇,胡適這個人真的很厲害,你們知道他最喜歡吃什麼嗎?是獅子頭,吃獅子的頭啊!”
那本書我看過,但已記不得書名了。胡博士生前於食事方面確有此種愛好。至於原因,我想大概與胡適先生和太太江冬秀女士的籍貫有關(安徽績溪),儘管胡先生是在上海出生。今之所謂“淮揚菜”者,實際上是安徽人帶到揚州去的一種富貴菜。由於運河漕運之故,在揚州這個東南興盛之地一向聚集著大批腰纏萬貫的安徽籍鹽商,包括“獅子頭”在內的淮揚大菜,就是徽商們在豪奢侈靡的風氣下吃出來的。這正是:“東南歌舞幾時休,清風明月屬揚州,三分肥七分瘦,清湯燉出獅子頭。”
當然鹽商愛吃的菜並不一定會想當然地偏鹹,就“幹一行,愛一行”而言,“富貴”和“精緻”才是淮揚菜的關鍵詞。在這個意義上,我認為“獅子頭”最具代表性地集中體現了淮揚菜的風格,即——選料嚴格,刀工精細,講究火候,擅長燜燉,清淡入味,鹹甜適中。《隨園食單》裡記錄的那些菜式,部分就屬淮揚系統。
籍貫之外,對於胡適與“獅子頭”之間的淵源,還可以進行如下“大話”式的考證。胡適在北京的家裡養過一隻貓,名字就叫作獅子。此事有詩為證。一九四一年,胡先生寫了一首悼亡詩,題為《獅子——悼志摩》:
獅子蜷伏在我的背後,軟綿綿的他總不肯走。
我正要推他下去,忽然想起了死去的朋友。
一隻我拍著打呼的貓,兩滴眼淚溼了衣袖。
“獅子,你好好的睡罷,我也失掉了一個好朋友。”
(胡注:獅子是志摩住我家時最喜歡的貓。)
當然,這些事情都與這道菜並無直接關聯,本著“多研究些問題”的精神,還是少談些胡適之,多研究些獅子以及獅子之頭吧。
獅子頭這道菜,說穿了不過豬肉丸子而已。不過,事情要真有這麼簡單,銀行門口的獅子就早該都換成豬頭了。首先要有形。這件事並不像搓一個肉丸那麼簡單。欲使此“頭”於鬆軟的同時又能保持完整,另有一番功夫在廚師的手上。形散,則非但氣不能聚,更不可誇以“獅子頭”之名。為了增強這團細碎豬肉之間的凝聚力,一個講求效率的廚師往往會做出偷工而不減料的勾當,即直接往丸子裡羼入芡粉,清蒸或紅燒之前先下油鍋炸至八分熟。這樣一來,形便不容易散,然而“鬆軟”二字則無從談起了,儘管看上去和吃起來都很像是獅子的首級,不過是取自於一尊石獅子。
芡粉當然不可完全不用,不過正確的用法是這樣的:在下手把肉末攥成丸子之前,先以適量芡粉均勻塗抹於兩手的掌心,像一個即將上場的體操選手那樣,接著,再把那團肉末小心翼翼地在左右手之間反覆不斷地翻來覆去,直至大略成為球狀,始下油鍋輕炸至表面泛出金黃,繼而蒸上至少一個小時。這時候,你再看那團肉丸,表層的肥肉末已經溶化,而瘦肉末則相對略顯突起,這一番毛糙而蓬鬆的景象,想不把它叫做“獅子頭”恐怕都很困難了。
豬肉雖說是俗了點,但是這種豬肉丸子在選料標準上十分嚴格,即“細嫩豬肉一大塊,七分瘦三分肥,不可有些許筋絡糾結於其間”。這不是我說的,這是美食家梁實秋先生說的。“切割之際最要注意,不可切得七歪八斜,亦不可剁成碎泥,其秘訣是‘多切少斬’。挨著刀切成碎丁,越碎越好,然後略為斬剁”。
梁實秋的記錄,得自於同學王化成(揚州人),這位曾經被外放葡萄牙公使的王先生“通調和鼎鼎之道。公餘之暇,常親操刀俎,以娛嘉賓。獅子頭為其拿手傑作之一”,故權威性不容置疑。遺憾的是,在選料上因受時風的影響,現今食肆的出品無不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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