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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天來,他們夫妻兩個連面都難得見到。她回家晚,丈夫比她更晚,回來若不是喝得大醉,便冷沉著臉,見了她像是沒見一般,一句話都不願說,一問他就惱。丁豆娘把自己和那些婦人一起尋兒的事告訴了丈夫,丈夫聽了,竟吼起來:“你是閒得筋疼?幹這些沒張致的事?”
成親幾年了,丈夫從來沒這麼高聲大氣嚷過她。丁豆娘頓時愣住,噎了半晌,回不了一個字。丈夫也似乎覺得愧了,扭過頭不再言語,呆坐了一會兒,起身走到床邊,蹬掉靴子,衣裳也不脫,臉朝牆徑自睡了。丁豆娘又惱又傷心,對著油燈,悶坐到半夜。油燒盡,燈焰熄了,才回過神,長嘆了一口氣,摸到床邊,脫了衣裳,臉朝外,靠著床沿躺下來。側耳一聽,丈夫氣息發悶,時輕時重,並沒有睡著。丁豆娘眼淚頓時流出,滑落到枕上。她忙輕咳了一聲,掩住悲腔,不願讓丈夫聽見。她躺在那裡,像是躺在河底一般,又冷又悶,只願這樣躺著死掉。
直到天快亮了,她聽著丈夫似乎才睡著,自己也困極睡去。第二天起來,兩人都避開對方目光,不說話了,像兩個異鄉人,偶遇在一家沒了店主的客店裡一般。
這個家,沒了兒子,便什麼都沒了。她在廚房默想著,強使自己把那一大碗麥粥全都吃盡。剩下的留在鍋裡,給丈夫韋植煨在爐上,爐膛裡只有一些殘炭,還能溫一半個時辰。她回到臥房,丈夫仍在睡,滿屋酒臭氣仍沒散盡。她也懶得去理這些,對著鏡子攏了攏髮髻。看著自己那張臉,暗黃焦枯,竟像是撂在柴房裡的舊皮袋一般,一對眼睛也只勉強有些暗光。她忙扣下鏡子,心裡悲念:贊兒啊,你若再不回來,娘只有隨你去了。
她轉身到牆角,開啟櫃子最底層一隔,從一堆衣服下面取出個小布包,裡面裹著一錠五十兩的銀鋌。上一回小聚,雲夫人說大家一起湊錢,錢數不限多少,只憑各家財力,整合“救兒錢”。請術士做法降魔、僱人夫去四處尋找食兒魔洞穴。丁豆娘成親這幾年,一共攢了一百二十多貫錢,一百貫她換成了這錠整銀。她把小布包揣進腰袋,緊緊紮在腰上。回身又望了一眼床上,丈夫仍沒醒。丈夫在錢財上一直有些慳吝,幾文錢買個餅都要數兩遍。他若知道了,恐怕又要吼一場。吼就吼吧,這時也顧不上這些了。她便輕步出門,進城趕往雲夫人家。
雲夫人家大門敞開著,只有一個男僕候在門邊。庭院裡竟站滿了人,全都是婦人。丁豆娘朝那男僕點了點頭,走進去一看,越發吃驚,連兩旁的廊簷下都擠滿了婦人,恐怕有上百。各個都面容焦枯、神情悲愁,看來雲夫人又召集了不少新近失了兒女的婦人。
那個在相國寺後門開茶肆的杜氏站在院門邊,見到丁豆娘,迎了過來,低聲問候了句,接著說:“丁嫂帶錢來了嗎?大家放到裡頭桌上。”
丁豆娘從腰袋裡取出那錠銀鋌,擠過人群,見雲夫人和莊夫人站在堂屋廊簷下,臺階前擺著張梨花木的桌子,桌上堆了許多銀鋌、碎銀。桌前地上攤著張藍布,布上堆了一大堆成陌、成貫的銅錢,小山一般。丁豆娘從沒見過這麼多錢堆在一起過,心裡不由得感嘆:這都是做孃的心和血啊。
她走過去,將那錠銀鋌放到了桌子上,而後站到了一邊。雲夫人朝丁豆娘點了點頭,她今天沒戴珠冠,只插了幾支銀簪珠釵,穿了件芙蓉紋樣的對襟白錦長襖,依舊淡施了些脂粉,雙眉仍描畫得極精細。而站在她身邊的莊夫人,則仍穿著那件紫綾長襖,連前襟都有幾片油汙了。髮髻倒是略梳攏了些,臉色卻幾乎是暗青色了。
庭院裡眾婦人都靜靜站著,只有幾個在低聲私語,還有幾個在抹淚嘆氣。丁豆娘環視著庭院,心裡一陣陣悲湧,若是能用性命換回自己兒女,這滿院的婦人恐怕都會一齊自盡。
等了半晌,又來了十幾個婦人,都各自帶了些銀錢,放到堂前那錢堆裡。頭一天聚會時,第一個答話的那個董嫂一直站在雲夫人身邊,仍穿著那件半舊的淺青綢襖,她伸出手指,踮著腳,數了一圈人數,低聲跟雲夫人說了一聲,雲夫人點了點頭。
董嫂對著眾人高聲道:“大夥兒靜靜!聽雲夫人說話!”
雲夫人神色有些發緊,吁了兩口氣,才開口道:“多謝大家能來,院子太小,讓姐妹們站著,實在抱歉。最要謝的是,大夥兒不但出力,又紛紛拿出來這麼多錢——”
“雲夫人不必道什麼謝,這又不是你一個人的事兒。”莊夫人在一旁忽然打斷,“大家都是做孃的,為了自家孩兒,莫說錢,便是拿出性命,我看也沒哪個做孃的敢皺眉猶豫。”
“嗯,是!”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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