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部分(第2/4 頁)
。在她眼皮下的世界是一片無邊無際的紅,燦爛得讓人受不了的陽光帶來的紅。「如果我能夠,我一定會阻止你們的。你也知道。可是我來得太晚了,而你們也都非常聰明地把自己藏起來。現在我跟你們一樣無助,芮布卡太太。」
「我不會讓你傷害他!」芮布卡太太口氣中的激烈和她的指責一樣讓人吃驚。
「我不會做任何傷害他的事!」
「也許不會。可是我認為,在某個層面上,你很怕他。」
「芮布卡太太,你是不是完完全全誤會了?我當然怕他!你不怕嗎?」
芮布卡太太沒有回答,只是站起身,慢慢走回圍場。
當晚艾沙克仍然發燒,不能出房間。蘇麗安在房裡躺著沒睡,透過讓風沙打磨過的窗臺望著星星。也就是望著假想智慧生物,這是大家給這些星星取的名稱,多麼巧妙含糊。即使在確認他們真的存在之前,就這麼稱呼了:他們是一種假設的實體,把地球用一種奇異的時間膜包住,使得在一個男人去蹓狗或是一個女人梳頭髮的時間中就過了一百萬年。他們是一種散佈在銀河四處、能夠自我複製的半生物機器網路。他們介入人類事件,或許也介入數不清的其他有意識的文明,原因我們並不太清楚,也或許根本沒有任何原因。
她注視著他們,不過當然看不見。他們瀰漫了夜空,包含了好幾個世界。他們無所不在。
除此之外,還能說什麼?一個無比浩大的網路橫過銀河,使得它與自然力已無法區分了。它是不能討價還價的,甚至無法和它說話。它在非人類的時間中與人類互動。它的字句是數十年,它的對話則和演化過程無法區辨。
它會做有任何意義的思考嗎?會懷疑、會和自己爭辯嗎?會虛構意念並依此行動嗎?換句話說,是個「實體」嗎?或者只是一個龐大而且複雜的「程式」?
火星人為此爭辯了好幾世紀。蘇麗安童年經常聽那些年長的第四年期人辯論這個問題。蘇麗安沒有一個定論,沒有人有。不過她猜想,假想智慧生物並沒有中心,也沒有運作的智力。他們會做複雜而且無法預料的事,演化也會。演化造就出極為複雜而且互相依賴的生物系統,卻沒有任何中心方向。一旦自我複製的機器被(某種早已不存的古代物種,這物種或許比地球和火星從星塵冷卻形成還要古老許多)釋放到銀河中,他們就要受到同樣無情的競爭和突變邏輯的擺佈。在數十億年中,什麼樣的東西不能生出?無比的規模和力量、半自動、就某種意義而言的「智慧」機器(拱門、包圍住地球的時間膜)……這一切,沒錯。但是要說有個中心的激發行動意識?心靈?蘇麗安是頗懷疑的。假想智慧生物不是一種實體。他們只是當自我複製的邏輯吞沒了廣大太空時所發生的事。
遠古機器的塵灰落在沙漠上,這些落塵中長出奇異的、破敗的碎片。一個輪子、一根中空管子、一朵有煤黑眼睛的玫瑰。艾沙克對西邊有興趣、遙遠的西邊。這意味什麼?它有任何明確的意義嗎?
這意味,蘇麗安心想,艾沙克被當作祭品,一種像風一般沒有心思也漠不關心的力量的祭品。
早晨,芮布卡太太准許蘇麗安進入男孩房間。「你就會明白,我們為什麼都這麼擔心。」她冷冷地說。
凌亂成團的被單下躺著癱軟的艾沙克。他的眼睛是閉著的。蘇麗安摸摸他額頭,感覺到發散出來的高燒。
「艾沙克。」她嘆口氣說道,既像是對男孩說也像是對自己說。他那種蒼白又奄奄一息的情況喚起太多的記憶了。從前有另一個男孩,是的,另一場高燒、另一片沙漠。
「玫瑰。」艾沙克開口了,嚇了她一跳。
「那是什麼?」她說。
「我記得玫瑰。而玫瑰,玫瑰也記得……」
他眼睛仍然閉著,像是睡著了。突然間他一坐而起,枕頭在他後腰下方被壓著,他的腦袋也撞到床的靠背板。頭髮因為汗溼顯得稀疏。蘇麗安心想,當人類能走、能跑、能跳的時候,看起來是多麼堅強,而當不能做這些事時,他們又是多麼脆弱呀。然後男孩做了一件連蘇麗安都大感驚駭的事。
他睜開雙眼,兩眼虹膜竟幾乎失了顏色,彷彿原本的淡藍色被灑了金色油彩。他直直盯著她,露出微笑。
接著他說話了,他說的是蘇麗安已經有幾十年沒有聽過的語言,那是火星上人煙稀少的南方荒地的方言。
他說:「是你,大姐姐!你都去哪裡啦?」
接著,立刻就陷入沉睡,只留下蘇麗安在可怕的回聲中顫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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