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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界遼遠,人心炎涼,謝衣他……一定曾非常失落吧。
“發現這點時,我十分失望,也很痛苦,好像有什麼東西被全然打破了,我甚至想到回去,如果天意註定要我們去死,我也願意死在故鄉的月色裡,死在……族人身邊。那夜我在江邊徘徊,看江水蕩蕩東去,天邊圓融的明月冉冉上升,滿心都是悵然。這時,江心忽然傳來一陣婉轉的歌聲,幾艘畫舫緩緩蕩過來,一首長歌伴著琵琶與琴音傳入耳中,我心頭突然放空了,側耳去聽那隻曲子,原來是在吟誦《春江花月夜》……”
那是謝衣第一次聽到《春江花月夜》,句句優美,字字珠璣,更帶著濃烈的情感與深刻的哲思——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這些詞句如醍醐灌頂,猛然打碎我的消沉。明月掛在空中早已千載萬年,有多少人曾和我一樣舉頭望月?他們都來自哪裡,又去了何方呢?明月不變,而時序流轉,如大江東去,滔滔不絕,不論我消沉也好,振作也好,明月依舊自行圓缺,唯一會消亡的,只是生在明月下的我們罷了。”
月映萬川,天地無言,早已有無數族群在月光輻照中走向了消亡,若烈山部也消逝,並不會改變月照江海的格局,並沒有任何人會等著去救別人,亦沒有任何一處,是為了挽救烈山部的苦楚而生的,唯有悠長而坎坷的自救之旅,可給他們一線生機。
謝衣長嘆口氣,睜開眼,看著桌上搖搖的燭影,微微一笑:“我聽得幾乎呆了,只覺胸中千迴百轉,思潮洶湧,而那艘畫舫似乎也知道我的心思,將一首《春江花月夜》反覆吟唱,於是我又聽清了更多……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
昨夜閒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
夜空中明月皎潔,清光圓滿,似乎一伸手,就能觸到那萬里之外的故鄉。
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
那夜的謝衣獨立江畔,看數艘畫舫渡江而來,藍黑色的天幕彷彿已同江水匯作一體,那張燈結綵,暖光盈盈的畫舫便似從天上降下來,伴著婉轉的吟誦,伴著瑰麗的詩文,悠然來到謝衣眼前。槳聲柔媚,蓮燈搖曳,紗帳在夜風中拂動,度來暗香盈盈,歌聲不絕,曲聲未歇,船頭破開如鏡水面,從江上蕩蕩而過,似一葉慈航,將謝衣送到了新的彼岸。
沈夜微微一嘆,眼中彷彿出現了那年靜流的江水,那夜高懸的明月,以及江畔孤獨矗立的謝衣。
此後,謝衣再沒有理會過那些消沉的情緒,他變得越發堅定而積極,輾轉世間,尋找每一個可能的法子——他曾北上荒原,在結冰的湖上行走,聽遠處被大雪覆蓋的森林中傳來幾聲虎嘯;南下碧海,在溼熱的島嶼穿梭,傳聞這裡盛產治寒疾的藥草;西抵諸國,遍尋奇人秘方,探訪那些古老的故事與傳聞;東臨滄海,看濁浪洶湧,放飛偃甲鳥,讓它在風雨中翱翔。
就這樣走走停停,不斷尋找,不斷學習,不斷挖掘世間珍藏的秘密,然後來到靜謐的巫山,謝衣心中的答案開始有了輪廓,同時也有另一種東西在悄然滋長。
第98章
巫山早已荒蕪了,曾是仙神花園的靈境掩映在朦朧的霧氣裡,沒有人跡,沒有聲音,蟲鳴鳥啼都在這裡暫歇鼓動,巫山彷彿已被整個世界遺忘,唯有遠處偶爾一閃而逝的妖仙身影,為這裡增添了亦真亦幻的活氣。
謝衣站在入口處默默凝望,他感覺到這裡有一股暮氣,一種彷彿已死去的氣息,但他很快又告訴自己不可能,應當是自己……自己想多了。
那些年裡,他實在已走過太多地方,看過太多人,聽過太多世易時移,滄海桑田的故事,歷經了在流月城中永遠無法體會的人情冷暖,世情變換,也尋覓到從上古延續至今的希望線索。然而,就在遊走人間的二十二年裡,他慢慢察覺到自己心境的改變——他依然是那個謝衣,但也在不知不覺中變得更成熟,更蒼涼,甚至隱隱觸到了垂老之人的無奈與滄桑感。
他還很年輕,可他的某一部分,已被滾滾紅塵浸染得不堪重負。
不同於那年江邊聽《春江花月夜》前的低落消沉,而是一種更深長,更隱晦的滋味,不是失望,不是痛苦,不是惆悵寂寥,患得患失,甚至連情緒都說不上,卻牢牢盤踞在他的內心深處,讓他輾轉反側,心緒難平。
直到一切落幕,當他在巫山中徐徐甦醒,重新審視自己由三段命運織成的一生時,才恍然驚覺那應當是對自我和世界的反思與困惑。
下界十數年後,謝衣已不像剛來時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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