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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陋得不能再簡陋的鋪蓋被掀開了,床板下面也掏空了,什麼都沒發現。有些同學低聲替黃靜風打抱不平,那個家裡有錢的同學臉上掛不住,說還要搜黃靜風的櫃子,黃靜風繼續沉默不語。
拉開櫃門,在破破爛爛的一堆日用品中,放著一本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插圖本《愛倫·坡短篇小說集》,書還很新。那個有錢的同學翻開一看,扉頁上寫著“姚遠購於XX年X月X日”的字樣。他立刻叫了出來:“姚遠,這不是你上週咱倆一起逛圖書城買的嗎?”姚遠接過來一看,果然是自己的書,昨天在自習室還看來著,但是後來就找不見了。
有錢的同學指著黃靜風的鼻子說:“沒冤枉你吧,說,你把我的鞋拿到哪裡去了?”
“這本書是我借給他的。”
一句很平淡的話,從姚遠口中說出,卻像扔了一枚能把所有氧氣都吸走的溫壓炸彈,剎那間,樓道里沉寂如死……
人們漸漸地散去,子夜的宿舍樓又恢復了安靜,只有黃靜風和姚遠像西部片裡對決的殺手一樣面對面站著。
“你為什麼要幫我?”
“因為我懷疑那本書是我自己丟在自習室了,如果你拿走看,那不算偷,充其量是借——我不喜歡看別人被冤枉。”
“謝謝你。”
“你為什麼大晚上的不睡覺翻弄垃圾箱。”
“我家裡窮,把這些空瓶子收到一起可以賣給廢品收購站換錢。”
……
“你好,我叫姚遠。”
“黃靜風。”
兩雙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自此開始了一段友誼。
說是友誼,回憶起來也沒有什麼轟轟烈烈感天動地的事,就是一個性格孤僻的人和一個性情隨和的人偶爾混在一起,吃吃飯聊聊天什麼的。那時的黃靜風對什麼都看不慣,卻又懶得抱怨。他在食堂吃飯一定買最便宜的菜,也許是營養不良的緣故,他的氣色就沒有好看過,非蠟黃即慘白,以至於大學四年裡有三次謠傳他得了絕症。
他的身邊有時會出現一個黑瘦黑瘦的女孩,名叫高霞,是農業大學的,也是他的同鄉,後來不知怎麼又漸漸地成了他的女朋友,但唯一的改變就是兩個人在食堂吃飯時多添二兩米飯……姚遠家庭條件要好些,實在看不過去時,會邀請他倆一起到附近小店吃個燒烤什麼的,在嗆人的煙火中噴一些孜然味道的廢話。
大三那年,姚遠終於追到郭小芬以後,花前月下的,就和黃靜風疏遠了,黃靜風倒也沒覺得什麼,他高傲而黯然的目光裡常常給人這樣一種感覺:生,死,病,苦……都是不可能改變也無需改變的事情,就像他身上那件鬆鬆垮垮的格子襯衫,就像他晃晃悠悠的背影,彷彿總是無所謂的走向自己潦倒不堪的宿命……
畢業這麼多年了,他竟然還穿著那件格子襯衫,袖口的邊都毛了。
兩個久違的朋友在小店買了幾瓶啤酒,來到街邊一張長椅上坐下,一邊喝一邊聊了起來。起初還東拉西扯的說一些老同學的近況,後來喝到舌頭髮直、眼神發虛的時候,姚遠又問了一遍“你怎麼來這兒了”?黃靜風喝了一口酒,淡淡地說:“不來這兒,又能去哪兒……我家裡人都沒了。”
“怎麼回事?”姚遠驚訝地問。
深秋,積滿了落葉的樹林,幾座新墳……這景象再一次浮現在了眼前,彷彿永遠不能擺脫的夢魘。
然而,就像述說所有的夢境一樣,無論怎樣離奇,吐出的話語卻是那樣簡短而平淡:“其實也沒啥,大學畢業之後,在這兒找不到工作,我就和高霞一起回故鄉了,包了個園子種果樹。我們那個地方產煤,村子的地底下都挖空了,地面多處塌陷,每家人的牆壁上都是裂紋。一天夜裡,我和高霞坐在果園裡發愁呢,井裡抽不上水來,淨是些發黑的溼泥巴,果樹都快要渴死了,就聽見山上又放炮,我們村的好多房子,一下子就震塌了十幾座,我全家人都埋在裡面,一個都沒有跑出來……”
姚遠的眼睛瞪得圓圓的,目光裡充滿了驚詫。
月亮從稀疏的樹枝間灑下一片清冷的光輝,照在黃靜風的臉上,原本蒼白的臉孔彷彿敷上了一層冰。
“我和高霞只好回到這裡,租了個地下室,各自找了份工作……”黃靜風剛剛說到這裡,姚遠打斷他道:“什麼工作?”黃靜風猶豫了一下說:“在太平間做殯儀工……你不害怕吧?不怕,那就好,我反正不怕,我拿自己當個死人,死人沒有什麼可怕的……像今晚,我就值夜班,我很喜歡值夜班的。”
“你在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