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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父方才不是一直陪著她?”趙諶淡淡道,“你母親身邊有許多人,不需要你多操心,阿父送了你回去,再連你的份一起去守著她。”
趙元輕輕嗯了一聲,迷迷糊糊地又想,不知範氏給他生了個弟弟,還是妹妹?
和棠梨院人來人往忙碌緊張不同,木樨園裡幽幽地亮著燈,彷彿兩個世界。立秋遠遠地站在院子門口,手裡提著燈拿著傘具等候。
“郎君,熱水都備好了。”
趙諶點頭:“我還要回去範氏那裡,你帶阿奴洗了澡,在內室守著他。”他小心地把趙元遞到立秋懷裡,看她抱穩了才鬆開手,“你若要離開,要留個人在屋裡才行……記得點香。”
立秋將手裡的燈和傘給趙諶,不放心地叮囑:“奴都曉得,必不會離開大郎的,您路上看著點兒,小心路滑。”
趙元太累了,但是大腦的某處又警醒著他,讓他提心吊膽難以徹底進入酣睡。身邊人影晃來晃去,聲音就像隔了一層玻璃似的,怎麼聽都聽不清楚。他似乎入了熱水,有人給他洗澡,然後很快就到了一個溫暖的房間,他躺下了,身上蓋了厚實柔軟的被子,腳底也貼上了一個熱乎乎的東西。
“……可憐的大郎,這般小,就有人算計他……”
“如今且顧不上……否則……范家……”
“……可生……郎君……”
他終於在一種令人安心的香氣中昏睡了過去,再聽不到那些細碎的揮之不去的聲音了。
立秋在燻爐上搓了搓手,暖熱了之後去摸趙元的額頭。
“怎麼樣?”立春在旁邊擔憂地問,聲音還是有一絲沙啞。
半晌,立秋收回手,讓她去端盆冷水來:“還是發熱了。”
立夏和立冬立刻站起來,一個去端冷水,一個去衝薑糖水。立春就重新跪坐了,和立秋小聲說著話。
她不安地問立秋:“咱們真的不去棠梨院嗎?”
立秋一反往日的恭敬,眼神十分冷漠:“棠梨院裡奴僕眾多,縱去了,怕她們也不敢讓咱們近身呢,何苦去討人嫌。”她漫不經心地算了算時辰,聲音漸漸壓低,“七個時辰了,也快了吧。”
立春看了她一眼,突然有些害怕:“你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去的時候還好好的……”她半掩住嘴,“連去了兩次范家,都沒有好事。大郎就罷了,娘子似乎跟范家有衝,上回險些失了寵,這回……這回還不知會如何。”
立秋睨了她一眼,輕聲斥道:“渾說什麼……娘子吉人自有天相,沒準一會兒就生了小郎君小娘子呢。”
立春噤聲,但是卻又忍不住去看她。她覺得很奇怪,立秋今天給她的感覺真的很怪,娘子那頭正在生產,又是那般狼狽地從范家回來……她卻毫不在意,甚至可說是視若無睹。娘子是女主人,按理說她們也該去幫忙,可立秋不發話,郎君竟然也不以為杵……
她是知道的,立秋只管聽郎君的吩咐,但是像今日這般明顯地表現出對範氏的冷漠,還是頭一次哩……就好像,就好像她正盼著……
立春打了個寒顫,不敢再往下想了。
醫婆的到來並沒有讓範氏更好過,她按照醫婆的吩咐拽緊了懸在頭頂的紅綢,半坐著用力,可是身下已經疼得麻木了,周圍人還是那一副焦慮的模樣——孩子沒出來。
“娘子,娘子您別睡,您再吸口氣啊……”碧絲在她後頭撐著她,眼淚糊了滿臉,啞著嗓子幾乎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她扶著範氏,卻明顯感覺到懷裡的身體在不斷往下滑。
“啊……——”範氏渾身如同水洗過一般,頭髮絲溼漉漉地貼在臉頰和脖子上。她用盡了力氣喘氣,可是還是感覺到胸口一陣陣憋悶,“碧,碧絲……孩子……”
碧絲忍著哭哽咽道:“還沒……您聽醫婆的……”
醫婆和三個穩婆低聲交談了幾句,就捧了湯藥過來,對範氏急道:“娘子這胎再不下來,就真個要難產,這是黃蜀葵花做的催產湯,您喝下去,須臾便好了!”
她語氣裡帶著遲疑,只是除了範氏,其餘人都沒聽出來。範氏這一胎在她看來實在不好,那康健的婦人喝了這藥大半都能順產,孩子至多小些,小心將養也能如常,只是範氏體虛脾弱,胎水破得太快,血又出的多……她摸著,只怕是胎位不正,孩子叫臍帶纏了脖子……
範氏明明已半昏迷了,卻微妙地感覺到了醫婆話音裡的忐忑。她突然清醒過來,定定地看了那碗湯藥,就毫不遲疑地就著醫婆的手喝了下去。
鶯歌和流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