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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狠狠指著面前太醫,喝罵道:“你學藝不精,竟在此胡言亂語!我不信,我不信!”他朝外喝道:“來人,來人!”
外邊內侍一直侯著,聽得傳呼連忙進來。
“快去長安傳太醫令,傳長安、洛陽最好的大夫,快去!”
“沒有用的,”太醫在旁嘆息道:“殿下應當知道,此症別說是太醫令,就便是扁鵲重生,華陀再世,國手神醫長孫鄂就在此處,只怕亦是束手無策。更何況,王妃毫無求生之意,一意尋死。殿下,你——”
話未說完,面前銀光一閃,一柄長劍已架在脖上,李俶面色鐵青,沉聲道:“你再胡說八道,本王一劍殺了你!”
太醫長嘆一聲,說道:“下官若是畏死,決不敢如此實話實說,只會順殿下之意拖延欺瞞。我雖醫術低微,在太醫院十數年,總只得這點清名。若非如此,除太醫令外,殿下也不會由一年前選中下官特為王妃診治。今日王妃不治,下官已是死罪,若再有意期瞞殿下,更是罪上加罪——”引頸道:“殿下想要下官賤命,請自便——”
“決不會,決不會……”李俶慢慢垂下劍尖,一瞬間彷彿抽空所有氣力,目光緩緩移至昏迷中的沈珍珠身上,低聲如囈語:“你說,她,她還能活多久?……”
太醫微作思索,低頭答道:“多不過三五日……也許,隨時,都會……殿下,她已無半分求生之心……”頓一頓,終於說道:“殿下,恕下官大膽說一句:既有今日,何必當初呢。如今,已是悔之晚矣。”
良久,不聽李俶迴音。他暗自抬目,卻見李俶半跪於榻前,人如化石凝佇不動,便靜悄悄的退了出去。
李俶執起沈珍珠一隻手,冰涼而細弱。她的手素來纖長柔細,在夜間為他遞上一盞溫茶,執筆與他共寫一首新詩,恣意而歡笑著輕點他的鼻尖。
她好在哪裡,美在何處?
她似乎不是最美,也不是最好。
他只知,輕擁著她,心是如此輕快安寧。就算他遠離她,在征伐連天的戰場,在野地荒蕪的營帳,只要偶然想起她,絲絲溫暖沁入心胸。
她就這樣慢慢滲入他的骨髓,成為他生命無法割捨的一部分。
他從來不敢說,不敢告訴她,不敢面對自己——她的病情。
那年長孫鄂在鳳翔為她把脈後,將他叫至一旁,緩聲說道:
“珍珠傷在心脈,安慶緒雖為她醫治過,但以他的醫術,根本無法根治。再上調養不善,這個病根已落下,現在看來無關大礙,其實卻是大患!”
他當時疑惑道:“難道以先生的醫術,不能為珍珠除此病患麼?”
長孫鄂道:“老夫並非神人。切記不要讓她勞累、傷心、過分擔憂,切記切記!”
他雖然記住了,他害怕了,他畏懼了。然而,他還是做錯那麼多。
與素瓷之事,雖是無心之失,他又怎能說毫無過錯?
薛嵩之事,她耗盡心力,她寧同與他共生死,最後卻明曉他從頭至尾欺瞞著她,怎不多少有些傷心難過?
同張涵若結盟,他為何一直避忌著她,不肯向她明言,終令她產生天大誤會?竅問自己私心,是否真有不敢、不可明言之處?
他總是這樣等待著,等待以她的聰明睿智,以她的豁然大度,全然理解他的所作所為。
他就這樣,一寸寸打得她體無完膚,打得她心灰意冷。
現在,她終於要離開他麼?
她灰心失望,她傷心欲絕,她寧願死,也不再要他?
他要這天下,也要她。
若從此以後,這恢宏天下萬里江山中沒有她的笑顏,他如何孑然自處?
他知道自己已經落淚。
不是一滴淚,而是滿面淚痕。
從深心中滴落出來,只在這靜寂無人的宮殿,只當著她的面。
第一次,這樣的淚流滿面。
也是,最後一次。
三日三夜。
太醫令、長安洛陽最好的大夫們穿梭而來,又逐一搖頭告罪,退去。
李俶明顯憔悴,顴骨深陷面色焦黃,他寸步不離的坐在榻上,親自為她喂送湯藥。
一枚千年人參,可以讓她多支撐幾天、幾個時辰?
多得一刻也是好的吧。
“殿下,李泌先生在外求見。”內侍小聲稟報著。
“我誰也不見,”李俶面無表情,淡淡說道:“請先生下次再來吧。”
“這——”內侍遲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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