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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電報,一個字七分錢,兩個字一毛四,老頭兒精打細算,決定前因後果一概不講,將一個字的效能發揮到最大化。
於是,第二天,楚海洋和夏明若便莫名其妙地回了。
醫生站在江邊送他們。
夏明若問他:“你什麼時候走?”
醫生含糊說:“再等等。”
夏明若說:“林少湖要來了。”
醫生終於暴走了:“去他媽的林少湖!”
夏明若發足狂奔,然後扶著楚海洋的手跳上木筏,絕浪而去。
【中原篇】
北京,天棚魚缸石榴樹,先生肥狗胖丫頭。
當然李長生沒這麼好命,老頭兒在筒子樓裡揮汗如雨,腦袋上還纏著紗布。
大伏天,小史在筒子樓廁所糾集了一群人,那“醇厚”的氣味無孔不入,隔著三條街都能聞到,夏明若捂著鼻子終於行進到目的地,見別人都跑了,就剩小史一人堅守。便說:“都是你這孫子選的好地方,說吧,什麼事?”
小史戴著八層口罩,偷偷摸摸地說:“你別告訴別人,老頭兒找人打架,結果不小心自己撞了。”
“嚯,精彩!”夏明若說,“有輸贏嗎?”
“自然是老頭兒贏了,”小史說,“當年他帶領工作組在洛陽北瑤掘墓八百座,那毅力,跟豺狼一樣。”
夏明若要出廁所敲老頭兒的門,卻被小史攔住了:“別,還在氣頭上,別抓住你說教個沒完。”
夏明若吐吐舌頭,小史問:“海洋他人呢?”
“在他爸那兒。”
楚海洋的爸爸正在寫遺書,寫到“我愧對國家,愧對四化建設,我將用生命給黨和人民一個交代”時,老淚縱橫。
楚海洋問:“爸,你哭什麼?”
“海洋……”文物學家抬起淚汪汪的眼睛,“你爸爸是民族的罪人啊!那蟠螭……”
“蟠螭刀掉架子底下去了,我剛撿起來,”楚海洋說,“你們所的保管員也真是的,這麼貴重的文物拿出來除鏽都不放好,一點兒專業素養都沒有。”
他爸說:“啊?”
“你別好好先生,”楚海洋繼續,“該扣獎金扣獎金,以喚起他薄弱的責任心。”
他爸說:“啊?”
“那我有事先走了。”
他爸捧著那封遺書:“……啊?”
夏明若蹲在李老先生門外和小史聊天,就聽到裡面拍桌子摔茶缸:“胡鬧!激進!‘左’傾!對子孫後代不負責!一挖出來又是一個定陵!”
夏明若問:“怎麼回事?”
小史說:“咳,元德太子墓。”
夏明若仰頭想了半天,小史提醒:“楊廣的兒子。”
“不可能,扯淡。”夏明若說。
“我知道,史書上沒有。你別說關於這個墓的記載沒有,就連元德太子本身,《隋書》也是寥寥幾筆便帶過了。”小史說,“但最近有幾個好事的硬說洛陽附近某村東邊一個土包包就是元德太子墓,非要開挖,還寫了內參送到上頭去了,這幾天正論戰著呢。唉,哪兒都論戰,《人民日報》論戰,學校裡幾個系也鬧得不可開交:青年應不應該有理想,這有什麼好吵的,沒理想去碼頭扛大包啊?真是……”
夏明若打斷他:“真是陵寢?”
小史點頭:“是,據說探鏟打下去全是五花夯土,但老頭兒非常反對發掘。”
“一挖又是一個定陵!”屋裡頭老頭兒又開始扔茶缸,反正是搪瓷的,砸不碎。
定陵是明代萬曆皇帝的陵墓。
發掘定陵則是中國考古史上的一次重大失誤。
1957年貿貿然發掘,挖到一半考古隊員被拉去反右。好不容易到了清理隨葬品階段,考古隊長又被“徹底的革命派”打倒,下放到農村改造,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由此導致上千件出土文物失去保護,大批絲綢、刺繡、木器黴爛。
而最荒謬也是最令人痛心的,是萬曆皇帝的棺槨被一位愚蠢的芝麻綠豆大的——辦公室主任之類——當權派以影響上級檢查衛生,有礙觀瞻為名,扔進了山溝裡,就此再也沒能找回來。而帝后的屍骨則在“文革”中毀於紅衛兵的一場大火,於是明史中有關萬曆皇帝的許多謎團,再也無法解開。
講到定陵,李老先生十分激憤。夏明若溜進門,站在他身後,輕拍他的背為其順氣。
“條件不成熟!”老頭兒痛心疾首。
就算政治條件成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