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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夢
在鍾粹宮用了晚膳才回去。紫歌沒在宮中,聽聞又去乾清宮撫琴了。采蘩最近遇見我也越發不客氣,連請安都省了。我想起玉桐所言的“隆寵一年”,不由得搖了搖頭。
疏影伺候我梳洗更衣後,行露已將倚書房燻了個透徹,我笑言艾草比元寶蠟燭好聞多了,三人又圍桌做了會兒刺繡。
行露描花樣子,疏影裁紗絞邊;行露已描了一張水仙,一張海棠,正在描紅梅,她作的畫線條細膩、栩栩如生,將水仙的清麗、海棠的嬌豔都一一繪出,瞧上去像是有過幾年工筆畫的基礎。
我因今日裡挫了王文佩的銳氣,心情大好。取過海棠,打趣唱道:“憑心地,據手策,真是無比英才。①”
疏影哈哈一笑,放下鍍金銅剪道:“小姐今日裡歡喜了,還唱起來了。”
她眼中含淚,有幾分為我而喜的欣慰。我知她這半年來不少為我擔憂,人也消瘦了不少。我抹去她眼下的淚,輕嗔她一句“傻丫頭”。復向行露笑道:“姑姑深藏不漏,描的花樣子都跟畫兒似的。”
行露聽我又唱又笑,誇得她面色一紅,羞辯道:“鬼畫符似的,就只小主說好。”
“姑姑太自謙了,”疏影敬讚道:“姑姑描的花已是八分好看,若加上小姐二分的繡工,就十分好看了;若加上疏影五分的繡工,就是十三分的好看。”
“哦,小姐的繡工只二分?”我嗔怪,伸手要去嚇唬她。疏影閃過臉,趕忙誇讚我:“小姐莫要打我!小姐的繡工只二分,但小姐的琴藝有萬萬分,唱功也有千千分。”
行露也在一旁挪揄:“奴婢聽過小主的琴聲,實是清音妙曲,只可惜小主有心收斂。”
“到底這裡是景陽宮,不方便。”我低語望向院子,天空裡不知何時又飄起了雪。“一切都是揣測,何況安嬪也並未作出害我之事。我雖有些惱,但咱也不能拆了她的檯面。”
“行露明白。”行露微微頷首,低頭要去續描,筆下到一半猛又收回,對我笑道:“小主今日裡心情兒好,奴婢有個斗膽的提議:想描了小主的相貌作花樣。不知可否?”
“這個提議好!”疏影拋下針線,對行露開心道:“姑姑別看小姐平日裡不苟言笑的,每次小姐去看了戲回來總會在家裡操演上一遍,小姐最喜歡的就是扮杜麗娘了。不知姑姑看過《牡丹亭》沒有,疏影跟著小姐看過十幾回了,真是再沒比這戲好看的戲了。”
疏影的滔滔不絕令行露有些赧然,她自小入宮,宮中規矩繁雜,連妃嬪們想聽出戲曲都得逢年過節,或是萬歲、千秋宴,何況婢女。
我向疏影擺擺手,將手爐塞進行露懷裡,笑道:“那姑姑可把手暖好了,要把我描得美一些。”
退卻幾步,行至院中,已將“不到園林,怎知春色如許”②念罷。小安子、小全子守在廊下,見我出來正欲上前伺候,被疏影叫進屋子裡去了。
我信手摺下一枝梅花,擬作摺扇,續又唱道——
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
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
唱到“韶光”二字,疏影丟開針線,跑至我跟前,聽我“賤”字拖消,熟練地接到唸白。
“小姐且隨我來。”帶我退至硃砂梅下,指向倚書房匾額,又道:“那是青山。”
我心中竊笑她比劃靈活,默契道——
遍青山,啼紅了杜鵑。
她復指了左廊下的白菊,念道:“那是荼糜架。”
我唱——
那荼蘼外菸絲醉軟。
疏影又帶我移步右廊,捻蘭花、指粉芍,念道:“什花都開,那牡丹還早呢!”
將芍藥當牡丹,虧她想的出。我抿嘴而笑,複合其唱道——
那牡丹雖好,他春歸怎佔的先。
閒凝眄,生生燕語明如翦,嚦嚦鶯歌溜的圓。
“唱得好!唱得好!”兩個小滑頭聽我唱完,蹦起來直拍掌:“小主唱得太好聽了!”
疏影打趣道:“是啊,行露姑姑都忘了給小姐描花樣了。”
行露提筆一看,筆尖已在紙上融出一個扳指般大小的墨點。她笑道:“是奴婢入了迷了,想不到小主還有這樣的本領。還請小主再唱一曲給奴婢作樣。”
活動活動身上都熱了,出了汗,渾身輕鬆自在;連唱幾句將嗓子也調開。戲曲票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