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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香的墨汁漸漸從手下溢位,楚凇揚看見男人用放在銀盆旁邊的棉布擦了擦足上的水漬,然後就穿了擱在一旁的軟底便鞋,起身走了過來,在案面間鋪上一大張雪白的蠟生金花羅紋熟宣,從筆筒裡揀了一支狼毫。室中寂靜,燈火雖暖,光線也不暗,卻終究並不適合讀書寫字,楚凇揚用帕子擦了擦手,走到牆角處,從懷裡取出了火石,去點那置於牆邊的銅臺燭燈。
那燈有大半人高,楚凇揚將燈罩取了下來,用火石燃著了燈芯。這燈倒是頗為亮堂,如同黃豆一般大小的燭焰一點一點地晃著,很快就變得大了許多,室中的光線也就更明亮了幾分。
男人在案前坐下,手中執著筆,沾了沾磨好的墨汁,然後慢慢在紙上下了筆。他似乎並不是寫字,而是在畫些什麼,楚凇揚把燈罩重新罩回去,素色的紗面間繪著圖案,於是那柔和的燈光就中就被抹上了稀疏的陰影。楚凇揚見狀,便用手慢慢轉動著紗罩,將繪著雲海松濤的一面轉到一旁,讓那沒有陰影攙雜其中的溫暖光亮照到條案間,這才停下了手,站在原地。
室中豎著一架素錦的屏風,錦繡的屏面間,被燈光投出一道模糊的人影,依稀坐著不動。楚凇揚站在牆邊,那屏風底上鏤著大朵大朵的描金牡丹,用薄薄的金箔貼著,燈光一映,亮得讓人生生耀花了眼。楚凇揚似是被這堂皇的明麗刺了一下眼睛,於是很快就移開了目光。
外面夜色悽迷,風吹影動,室內一人靜靜坐著動筆,一人侍立。幾年來,楚凇揚早已習慣了這樣的靜謐,但此刻,卻與往日有些不同,他雖垂著眼,然而眼前,卻總是晃過片刻的遲滯,依稀是肌膚絕白的雙足,還有那玉環上活靈活現的圖案,寶石在水中泛出的清透幽光。。。
這個男人執掌權柄,而他,心甘情願在其身邊,為對方服勞盡忠,粉身碎骨,再所不辭。
本以為或許隨著時間推移,當初那一腔戀慕也就漸漸淡去,卻不曾想,有些東西,就彷彿那埋在地下的酒,擱置的年月越長,味道也就更加濃醇。。。他是君,他是臣,而如今,更添上了一筆姻親的關係,他的妹妹成為了他的妻子,並且眼下還有了血脈的延續,他就快做了舅父,而他自己,也即將做了父親。。。想起平日裡總是沒有什麼情緒起伏的男人,在得知自己就要有了兩個小外甥時,那並不曾掩飾的淡淡喜悅之意,楚凇揚心中,說不清是什麼感覺。
他的妻子無可挑剔,出身尊貴,溫柔而美麗,實在是一個極好的女人,他也願意愛護她,與她相敬如賓,和和氣氣地在一起生活,可是,他與她中間,終究還是彷彿少了些什麼。。。
他年輕的妻子不知道,可他自己卻是清楚的,他心裡深深慕景的是一個男人,甚至還是她所敬愛依戀著的兄長,無可救藥,深陷其中。。。他只是一個甚至不能像尋常女子那樣愛戀對方的男人而已,留在那人身邊,深深埋下所有的情感,隻日日能夠看見他,也是一種滿足。。。
良久,有一個聲音淡淡響起,道:“。。。再點一盞燈。”這聲音低醇而清冷,如同陳年的酒凝結而成的冰珠,一粒粒地掉落在玉製的酒樽裡。。。楚凇揚應了一聲,走到另一盞沒有點上的燈前,於是紗罩間柔枝搖曳的花叢,很快就被柔和而明亮的燈光投射到牆上,映出了一幅被放大了許多的圖卷。楚凇揚燃亮了燈之後,看看時辰已有些晚,又想起今夜的酒宴當中,男人向來慣食清淡,面對著滿桌肉珍葷饈,幾乎都沒有動上幾下筷子,便道:“。。。爺,眼下夜色已深,不如先歇一歇,暫且用些消夜如何?”葉孤城停了停筆,既而道:“。。。也好。”
楚凇揚很快就走出門去,周圍便又重新恢復成了無邊無際的安靜。葉孤城細細描勒著筆下的人像,那眉眼熟悉得根本不必去用心思索,筆尖一勾,就是兩道隱著寒寂肅凜之氣的眉,神色孤傲而冰冷的眸子。他偶爾閒暇之時,就經常以此來打發時間,筆法嫻熟以極,沒用上太久,就將那一點大致的輪廓,給勾繪得差不多了。。。又過了一陣,楚凇揚提著食盒走了進來,將幾樣點心一一擺在案角。葉孤城放下筆,接過對方遞來的烏木筷子,夾起了一隻酥卷。
然而此刻,楚凇揚卻是已經微微有些怔了。由於他此時侍立在葉孤城身旁,因此這才看見男人這一陣究竟是在做些什麼。雪白的紙面上墨跡描痕,那樣黑黢黢的頭髮,如同外面的夜色一般,用銀絛鬆鬆結成一束,底腳綴著兩顆明珠,任憑髮絲散落在胸前和身後,刀削般的深刻五官,稜角托出整個鮮明的輪廓,雖是及不上男人那樣蕭疏絕倫的顏容,然而,卻能夠同樣令人一見之下,就再不能忘記。。。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