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部分(第2/4 頁)
有糧票油票,跟丘山道長聊了很久,顏福瑞啃著饃饃在門口玩沙子,依稀聽到黃婆婆嘆氣說:“早前不管和尚道士基督徒,日子都不好過,不過慢慢好起來了,天師你養好身子骨,保不準過兩年,國家還為你蓋個天皇閣。”
丘山道長呵呵笑了兩聲說:“老了,不中用了。”
黃婆婆說:“可別這麼說,將來再有妖怪禍害,還得仰仗天師呢。”
顏福瑞記得丘山道長當時沉默了很久很久,末了說了句:“這世上能成精變怪的妖怪本來就寥寥無幾,司藤之後,也不會有什麼成氣候的了。”
這是顏福瑞這輩子第一次聽到司藤的名字,那時候他小,不以為這是個人名,後來黃婆婆走的時候,又跟丘山提了一次,或許是黃婆婆那時的面色太過凝重,當時的場景,顏福瑞記憶極其深刻。
那天下著小雨,乳白色的霧氣罩滿了整個山頭,山道上還沒有青石板,走不了幾步就泥濘不堪,黃婆婆心事重重,到山下時,忽然轉身看著丘山,說了以下一段話。
“天師啊,按理我不該懷疑,但你也知道,司藤跟別的妖怪不同,當年她的屍骨始終燒不化,我一直心裡不安。加上她臨死前說的那八個字……”
丘山沒有說話,甚至沒有看黃婆婆,拄著柺杖的結皮老手微微發顫。
“她說她從無敗績,誓重如山,這麼些年,我多少次夢見她的臉,那種眼神,我這輩子都忘不了。天師不覺得奇怪嗎,那時候她明明必死無疑,明明已經敗在天師手上了,為什麼還要說那種話?”
當時丘山道長回了什麼,顏福瑞完全沒印象了,他只記得草叢裡忽然蹦出只蚱蜢,一跳一跳的,他急著去追,一直追到林子深處,揪著蚱蜢的翅膀跑回來的時候,黃婆婆已經走的連背影都看不見了。
一晃幾十年,這段早年記憶早已忘的不知道哪裡去了,直到那天晚上,在崩塌的小廟廢墟中撿起那本老舊的線裝書,藉著半月月色遲疑翻開,幾行字赫然映入眼簾。
“司藤,1910年精變於西南……”
***
平靜的日子只過了三天。
第四天頭上,顏福瑞被晨練者的嘈雜聲吵醒,青城山號稱天然大氧吧,晨練者一直挺多,但顏福瑞的住處不是主景區,平時只有偶爾三兩人經過,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人聲鼎沸的情形,他縮在被窩裡聽了一會,隱隱發覺還有類似手機相機拍照的咔嚓聲,心裡納悶的不行,終於還是睡眼惺忪地套上衣服出去了,開門時眼前還迷糊著,腳一抬絆了個跟頭,人群中爆發出一陣鬨笑,有人好心提醒他:“悠著點,這地上難走呢。”
顏福瑞徹底清醒了,他趴在地上,周圍愈發熱鬧喜慶,只有他一個人緊張到冷汗涔涔。
是藤,藤條。
滿地藤根藤莖,盤根錯節如群蛇抽伸,有些足有酒盅粗,有些又只有參須那麼細,每一根都向外圍延展開去,一旦觸及到樹木就如同找到了攀附,一圈一圈盤繞而上,到樹頂時再無依恃,長滿白色藤花的莖條集體倒掛,真如高處掛下的參天花簾,又像是以地面為中心開出的巨大花冠,聞所未聞,蔚為壯觀,難怪這麼多人駐足觀望。
顏福瑞的心跳的厲害,再看地上的藤條,忽然覺得每一根都似有生命一般蠕蠕而動,嚇的全身汗毛倒豎,尖叫一聲蹦跳著往人群外竄擠,大家又是一陣鬨笑,有幾個知識分子模樣的,已經拈著垂下的花莖討論開了。
——“這應該是棕櫚科,單子葉,是藤吧?”
——“是像藤,白藤。但是白藤多產熱帶,不耐寒,沒聽說青城山有啊。”
——“前兩天長了沒?這應該是新物種,加了化學肥料吧,你看看這長的,這得保護起來啊,一大景觀啊。”
……
更多人對什麼植物綱目一竅不通,只是咔嚓咔嚓拍照,比個“耶”的造型,又轉個角度自拍,不時感嘆:“好美啊,太漂亮了。”
……
圍觀的人群接近中午才陸續散去,這裡到底不是主景區,白藤抽長也不比恐龍重生,雖然有好事者給林業局去了電話,但主管部門回了句“會持續關注”之後就沒了下文,顏福瑞從恍惚間醒過神來的時候,只剩了驚喜的瓦房在地上的藤索之間蹦來跳去,又把垂下的莖條末端打結,做了個簡易鞦韆,屁股壓上去盪來盪去歡樂無比。
顏福瑞回到房裡,哆嗦著從枕頭底下摸出了新買的那把菜刀,銀白的刀身模糊地映出他煞白驚懼的臉:這鋪天蓋地的白藤,到底是從什麼地方長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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