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部分(第2/4 頁)
那一次,他被夥伴們激火兒了,三毛錢全搭了份子和大家一起買了豬頭肉,站在馬路牙子上狂嚼大咽地吃了。他不是熬不住嘴饞,而是受不了別人老說他窮光蛋。十三歲,從那會兒他就這麼愛面子。
就是那一次,媽打了他,也是用掃炕管帚,他一氣之下跑到火車站來了,就在大廳東側樓梯的拐角那兒忍了一宿,第二天也不敢回家取書包,就那麼空手空腹地上學來了。他沒想到前院兒的梁大爺他們好幾個人,陪著媽一大早就在學校門口堵著他呢。媽沒再打他,抱著他就哭起來了,反倒是一向疼愛小孩兒的梁大爺,戳著他的腦門兒罵:“猴崽子,人不大氣性不小,打是疼罵是愛,你媽再打也是你媽,你這一撒子,看把你媽急成什麼德行啦,好傢伙,真敢一宿不回來,不怕流氓把你拐了去嗎?”
他也抱著媽,抽抽噎噎地哭起來,“媽,我再也不買豬頭肉啦,再也不亂花錢啦,再也不跑啦。”
十七年過去了,媽媽的聲音,梁大爺的聲音,他自己的聲音,都還是那麼熟近,彷彿就是昨天發生的事情,昨天,他剛剛下了保證,今天,就又出來“刷夜”了。
可是今天,他已經大了,媽是無須再擔心他會被流氓拐了去的。
火車站的大廳裡,燈光明亮。他順著電梯上了二樓,漫天方向地往前挪著步子。
提著大包小籃的出門人不時撞在他的身上,大呼小叫地往檢票口跑去,相形之下,顯得他那麼閒散、無聊、多餘,格格不入。他站住了,漠然望著前面橫廊上那一排新華書店的櫃檯,腳下卻不知該往哪兒走。
“叔叔,請問幾點了?”
“啊,沒戴錶,對不起。”
怎麼著,連這麼高的小夥子都要叫他叔叔了?他那麼顯老嗎?可實際上,他連個老婆還沒有呢,不,連個女朋友還沒有呢。他呆呆地信步近前,眼睛從那一排排五顏六色的書上掃過去,腦子裡卻不知在想什麼,似乎也是一片赤橙黃綠的光譜,或許只是書架上那片顏色在大腦中的單純折射。身邊,突然有一聲嫩聲嫩氣的東北話飄進他的意識,“媽,我要那本小松鼠。”哦,一個小男孩兒,四五歲,雖然東北話上得掉渣兒,可在這麼大點兒的小孩兒嘴裡,卻又顯得稚氣引人了。“那不是松鼠,那是狐狸。”當媽的柔聲哄著:“咱們不要狐狸,狐狸壞。”“我要”“狐狸壞.狐狸··”
狐狸壞嗎?他彷彿又回到亮堂堂的教室裡,操著朗朗的童音,理直氣壯地向老師提這個認真的問題了。
“孩子們,從前有個狐狸,它看見了架子上的葡萄,饞壞了,可是葡萄太高,狐狸撲了幾次都沒夠到,臨走時,它說‘這葡萄是酸的。”’
就為老師講的這個故事,他把自己好不容易攢下來的一把鋼蹦子全拿出來,買了小小的一串葡萄和一張動物園的門票。他幾乎把那串葡萄一顆一顆全部扔進狐狸的籠子裡了,可那懶洋洋的狐狸連聞都不肯聞一下。狐狸吃葡萄嗎?不,他證明了狐狸是不吃葡萄的,老師講的故事是沒有根據的。
對了,從這件事兒上就能看出他這個死認真的脾氣,真可以算得上由來已久了。
他當時就是轉不過那個彎兒來,老師幹嗎沒憑沒據的跟狐狸過不去呢?
“孩子們,有一次狐狸看到樹上的烏鴉嘴裡叼著一塊肉,就說:‘烏鴉大哥,你是世界上最美、最高大的動物了,你的羽毛那樣美麗,連孔雀也比不上;要是你再能張開嘴叫一聲,那也一定是世界上最動聽的聲音。’烏鴉一高興,就張嘴叫了起來,肉掉在地上,被狐狸叼跑了,你們說,狐狸多狡猾。”
可是葛建元呢?對葛建元,你只要看上一眼,就能知道他不是個好東西,他的令人厭惡之處,真可以說是溢於言表了。可是,就如同沒有根據不能妄斷狐狸偷雞一樣,沒有根據能說葛建元窩贓嗎?是的,憑這傢伙的本色,他會幹出這種勾當的。
可是凌隊長。
“哎,同志,要什麼書快開票兒啊,我們要下班了。”
啊, 真的十點了。他真要在這兒過夜嗎2就是這兒,這個樓梯,這個拐角,這個十七年前曾給了他一個亂哄哄惡夢的地方,如今早已物是人非,再也看不到那一群群蟋縮一隅的流浪漢了。從這條被擦得光潔如洗的樓梯上,似乎已經很難想象出當年的骯髒和混亂。這會兒,樓梯上一個人也沒有,順著臺階慢慢往下走,拐過彎兒,一樓的大廳也顯得空空蕩蕩。那邊兒,乘客寥落的角梯還在從容不迫地執行看。
啊,富麗堂皇的北京站!他要是像當年那樣在這兒席地而臥,和衣而睡,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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