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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天下為己任」的傳統儒生。不幸他這「捨我其誰」的脊樑,卻碰到一個「唯我獨尊」的腦袋,所以漱老就被罵得名滿天下了。再反看過去四十年,避秦海外的所謂「三聖七賢」諸大師,和大師的弟子們,哪一個又不是超回駕孟,以「脊樑」自任呢?只是沒有這天賜良緣,在金殿捱罵就是了。事實上這些大師和他們的弟子們,也確有其「治國平天下」之才,只是時代不同了。他們乃至那些總統主席們如早生二百年,都不失為明君賢相。因為在那個時期,當明君、作賢相,自有其固定的框框可循。這框框是數千年億萬勞碌子民,和數不清的明君賢相,智慧與經驗慢慢累積起來的。明君賢相們,只要篤守框框,按理出牌,再讀他「半部《論語》」,也就可以馬馬虎虎地治國平天下了。不幸他們卻生在我輩這個受西方「文化侵略」(中山語)和「文化汙染」(小平語)的時代 ,要來搞個張文襄公的「五知」(見《勸學篇》),可就不那麼簡單了。「五知」者:
一、知恥——恥不如日本
二、知懼——懼為印度、懼為埃及
三、知變——不變其習、不能變法
四、知要——西藝非要、西政為要(小平應三複此言!)
五、知本——在海外不忘國,見異俗不忘親,多智巧不忘聖
張之洞這項「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高論,用句目前的新名詞來說,便叫做「文化融匯」(acculturation)——也就是不同文化之間的截長補短。可是鐵鏡公主說得好,「駙馬爺,您要我怎麼『長』,怎麼『短』呀?」要「知道」中西文化之間的「長短」,不但駙馬爺不夠格,康有為、張之洞也不具備「知道」的條件;鄧小平、陳雲也要傻眼。連個「中西之 學俱粹」的胡適,縱粗知其長短 ,亦不知如何去「融匯」,因為acculturation不單是「智慧」(wisdom)的問題;它牽涉到「實驗」(experimentation)、「時機」(timing)甚至「機運」(chances)等多種條件的匯合。這是整個社會長期的運作;佛語所謂「福慧雙修」,不可一蹴而就的。所以少說大話,搞點「黑貓白貓」,從頭來起,也未始非解決之道。
如此說來,則康有為所搞的不但不是acculturation,反而是一種culturaldivision(文化割裂)。他把那些原不成問題的學術問題 ,所謂「今古文」的教條(dogmatism),搬出來和人吵架,使它成為變法維新的絆腳石,就是本末倒置了。
歷史不會重演,而覆車則可以為鑑。如今大陸上總算天不亡中國,把個大教條專家放進玻璃棺材裡去了。而繼起的小教條們,還在搞什麼他們自己也一竅不通的「姓社姓資」的空頭主義,吾為之掩卷嘆息也。
當康有為在一八九五年搞其「公車上書」和「強學會」之時,全國風從,連李鴻章、張之洞、袁世凱等都甘附驥尾,是何等聲勢?!其不旋踵而滅者,亦是空談主義,以短取敗。讀者如不憚煩,下篇再結論之。
*原載於臺北《傳記文學》第六十卷第五期
七、公車上書和保國保種
「聖人」要「國父」拜師
甲午戰後在中國興起的政治改革熱潮。上篇已略有所述,原有急進、緩進兩派的。康有為所發動的緩進派,比楊衢雲、孫逸仙所搞的急進派還要早兩年—— 孫中山於一八九三年在廣州行醫時,原來也是個緩進派。他為仰慕康氏,曾託友好轉致結交之意。誰知康氏自高自大竟然說「孫某如欲訂交,宜先具『門生帖』拜師乃可」,拒不見孫。中山原也是個「捨我其誰」的人,何能拜康有為做老師呢?二人因此就緣慳一面了(見馮自由《革命逸史》)。翌年孫上書李鴻章時,又碰到一位更自高自大的老官僚,抹了他一鼻子灰。中山一怒之下,才舍緩就急,遂轉往夏威夷自組其「興中會」,並結交了楊衢雲來聯合造反。誰知楊衢雲又是個唯我獨尊的人(見《謝纜泰回憶錄》)。一槽容不了二驢,中山其後竟變成急進派的單幹戶。
康有為原來也是個求政治改革的單幹戶。當他在傳統的科舉制度裡屢考屢挫的沮喪心情之下,他就想到科舉制度,甚至所有傳統官制和社會習俗之沒有道理。再加上在香港、上海、天津一帶租界裡的所見所聞,益發增加了他要求改革開放的信心。一八八八年(光緒十四年)秋,那時年已三十一歲,在北京參加鄉試,再度落第的老秀才康有為,感身世之落泊,思國事之蜩螗,內心實在忍不住了,乃認定時在朝中當權得勢而頗負時譽的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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