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部分(第2/4 頁)
季不分明,花事從來不斷,不像北方的春天來得那樣熱鬧,而是淡淡地,在一種“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意味中悄然來到。寶台山上,一片片五顏六色的野花,次第開放,宛如一塊塊花氈包裹了山坡。在文科研究所牆外的操場上,要舉行一場勞軍演出,這個訊息使得這一帶的村民們都很興奮,軍隊派人來搭戲臺,用了兩天時間,嵋和小娃天天跑去看,眼看戲臺逐漸成形,兩個孩子有一種成功的踏實感覺,這是在建設什麼,而不是在破壞什麼。抗戰前嵋還看過幾次演出,小娃一次也沒有看過,他一直在問,是不是真的人在臺上走?知道演出劇目是《群英會》以後,碧初給他們講了《群英會》的故事。他們都看過《三國演義》,諸葛亮、周瑜都是熟人了。演出這一天小娃問了好幾次,天怎麼還不黑。好容易天黑了,幾個汽燈打足了氣,掛在臺前,亮得耀眼。皎潔的月光不知移到哪去了。士兵們軍服整齊,村民們都穿著最好的衣服,早早坐好等著看戲。孟家人可沒有以前出門做客的準備了,只要穿得夠暖就行。場地中有一塊地方是給大學的,這是近幾年來,大家第一次輕鬆地聚在一起。
大幕是用幾塊軍毯縫製的,掛得不很正,鑼聲一響,還是順利地拉開了。那不知是什麼劇團,唱唸做打頗能傳神。諸葛亮出來了,蔣幹、黃蓋出來了,周瑜出來了,生、淨、醜、小生,各種不同的音色,和顏色鮮豔的服裝組成了一個想象的歷史中的世界。臺下人除了看戲各有不同心事。
凌雪妍本來不想來,她怕看見戲臺。她那酷愛戲劇的父親,做漢奸也還沒有離開戲劇這個行業。既然整個村子包括米家夫婦都那麼高興,她也就來了。臺上的歌唱,使她想起北平家中票友們的聚會,也是那樣清亮,也是那樣婉轉,可是生活像一盆濁水,把每個人身上都塗滿了血痕和泥漿。父母親現在怎樣了?一定衰老了很多,父親還是那樣心不在焉麼?母親還那樣處處計較麼?那舒適的家該是多麼的空。臺上的戲很熱鬧,雪妍卻不停地拭眼淚,衛葑感覺到了,問是不是不要看了,到五叔家坐一會,雪妍搖搖頭。
米太太想起她那一段演員生活,她演過各種名劇的配角,有一次漢堡上演瓦格納歌劇《尼伯龍根的指環》,連續演了四個晚上。她曾扮演守衛萊茵黃金的仙女,還參加了幾句合唱。那是她演員生涯的頂峰,一直不能忘記,可惜大衛沒有看見她化裝仙女的模樣。她握住米老人的手,兩人都感覺到對方手的力量,在一片陌生的顏色和聲音之中感到安慰。他們都熱愛德國文化,認為它也是自已的,可是有人硬把它撕開。她想著,覺得心痛頭也痛,漸漸地這疼痛集中到小腹,覺得真像在撕裂什麼。米先生把她的手一捏,問是哪兒不舒服。她指指肚子,頭上冷汗滲出,簡直坐不住。雪妍也發現了,喚了碧初一起扶她往孟家來;剛進院門一股鮮血從寶斐腿間流下,她小產了。
碧初忙讓她躺在峨的床上,找出些舊衣物和棉花、草紙一起墊好,換下來的衣褲中墜著一個血團,那本是一個小生命。碧初悄聲說:“如果血流不止,就有大危險,怎麼辦呢!”雪妍提醒:“五嬸平常吃的藥——”“可不是!我這裡還有云南白藥。”說著忙找出藥瓶,調好粉末,讓寶斐立即服下。兩人又煮米湯,燒熱水,幫著收拾。米先生握著她一隻手,用意第緒語念聖詩。弗之、衛葑等也在門外,商量到趙二家借馬去請醫生,最近的醫生也有二十里,衛葑說:“事不宜遲,我這就去。”出門正見李太太趕來了,大聲說:“有病了,是尊神要祭祀,我來解。”弗之忙勸說:“他們宗教信仰不同,不可造次。”李太太不滿地說:“我是要救人啊!”口中唸唸有詞,在院中走來走去。
不知是李太太法術無邊,還是雲南白藥有效,寶斐出血漸少,慢慢睜開眼睛,大家都鬆了一口氣,不多時衛葑跑回來,說趙二趕馬幫去了,他從近處領了一個草藥郎中,得知米太太情況好轉,便把那郎中打發走了。
李太太在月光下左右旋轉,舞了一陣,聽說病人漸好自己很覺滿意,站在衛葑面前笑說:“真該有喜事的是你們倆,怎麼還沒有動靜?”衛葑不知怎樣回答,只好說:“多謝李太太關心。”李太太發議論道:“生和死是一塊抹布的兩面。尊神拿著這塊抹布拋來拋去,可就得出人的命好命壞來了。”又問弗之:“孟先生說是不是?”弗之說:“李太太熱心助人,現在總算沒有危險了,還是去看戲吧!”
這時傳來一陣鑼鼓聲,她就踩著鼓點走了。
米老人見寶斐神色平穩,把她的手放在被中,把被子掖好,撿起那包血團要去掩埋。衛葑找來鐵鏟簸箕,陪他走出院門。演出正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