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嵋趕快開啟鍋蓋,支上筷子,一面說:“好柳,多謝你提醒我。”柳便伸出一隻爪子要和嵋握手。“現在不行,你看,你看,忙著呢!”嵋說,柳怏怏地放下爪子,起身轉了一個圈,仍坐在嵋身邊,它喜歡看做飯已是出了名的,無論是米太太還是雪妍做飯,它都關心地坐在旁邊,好像隨時要幫忙。
大門邊,江昉和衛葑談了一陣,要下山去,剛邁出廟門,衛葑見他長衫下襬撕了一個大口子,連說:“停一停,江先生,衣服破了。”江昉低頭一看笑道:“可能好幾天了,我都不知道。”雪妍在屋裡聽說,很快拿出針線,蹲下身來縫那破綻,柳馬上走到她身邊坐下,比她還高,雪妍對它一笑,它似乎也在笑。柳和雪妍是最好的朋友,一時縫好,江昉拱手致謝,下山去了。衛葑拿起水桶去挑水,雪妍回到屋中,見弗之的一件破衣服,便拿起來補。碧初精神已好多了,聽說柳來了,讓它進屋,柳和碧初握手,眼光十分親切,像是在問,你好些嗎?
雪妍道:“我看五嬸好多了。”碧初道:“剛才又暈了一陣,睡了一下好一些。”雪妍道:“這幾天,米太太身體也不好,她懷孕了。”碧初驚喜:“這是喜事,他們有後代了。”雪妍嘆道:“這後代還不知漂泊到哪一天。他們要來看望五叔和五嬸。”
說起這個猶太家庭,大家都很同情,世界上居然有沒有祖國的人,多麼奇怪!周圍的人常因看到他們,而為自己有祖國,且在為她受苦、為她奮鬥,而感到驕傲。雪妍縫好衣服,見一支洞蕭插在瓦罐裡,拿起來撫摸,笑說這也是件傳家寶,那天聽見嵋吹,聲音像從遠山中飄來似的。這時,小娃做完功課走過來,拿起洞蕭便吹,吹的是一支古老的曲子——《蘇武牧羊》。蘇武留胡十九年,在冰天雪地中牧羊,不肯投降,終於歸漢,回到自己的祖國,自己的家。小娃吹出的蕭聲並不美妙,但似乎傳達著一個信念。
柳忽然低吼一聲向門外跑去。不多時,衛葑挑著一桶水走進來,後面有兩個外國人,柳圍著他們轉,好像久不見了,那兩人是米先生和米太太。米先生打著領帶,拿著手杖,米太太穿著長裙,拿著一本書。半邊頭髮向前流,遮住半張臉,這是她的髮式。
屋裡窄小,只米太太進屋去。她說知道碧初不舒服,早想來看望,只是怕打攪。碧初靠在床上,微笑道:“我這病沒什麼,頭暈一陣,過去了就好了。從落鹽坡走來,累不累?”雪妍用法文翻譯。米太太習慣地用書遮住臉上的疤痕,“雪妍告訴你我們的好訊息了嗎?我懷孕了。我做過一回母親,但是現在沒有孩子。我知道,你是個成功的母親,你會給我經驗和福氣。”碧初輕聲嘆息,她並不認為自己是成功的母親,三人低聲談話,臉上都是喜洋洋的。
弗之請米老人在院中坐了,他們談論珍珠港事變後的局勢,談論雲南小村的環境。弗之關心地問起米家的生活。米老人很有外交家的風度,談吐有趣,態度可親。他說,他和妻子都極喜歡這個小村。龍江、芒河常讓他們想起萊茵河。他在萊茵河邊長大,從來認為德國就是自己的祖國,願意為她生、為她死。一九三三年,他從任上被召回國,隨即以莫須有的罪名——也許是十分明確的罪名,只因他是猶太人——被驅逐出境。
弗之嘆道:“猶太民族是偉大的,經過幾千年的漂泊,被排擠、被驅趕,還保留著自己的文化和傳統,立足於世,這是多麼不容易!希特勒排猶就是反人類。他發動的侵略戰爭也證明這一點。”
衛葑放好水桶走過來,說:“什麼時候能完全消除種族之間的隔閡就好了,當然希特勒的殘酷的滅絕人性的行為,不是因為隔閡,而是因為政治的需要。”米老人說:“葑很瞭解我們,我常想,他不只是一位出色的物理學教師。”衛葑笑道:“我還是一個出色的鄰居呢!”嵋走過來,說:“你還是一位出色的兄長。”米老人讚許地看著嵋,大人孩子,屋裡屋外,大家愉快地談話。
這一上午,孟家為了截擊日機的勝利,和一個小生命的孕育,處在一種節日的氣氛之中。
一九四二年的元旦來了,春節來了。幾個月來轟炸顯著地減少了。不用跑警報,真是稀奇事,戰爭似乎暫時隱退了。孟、李兩家,還有文科研究所的單身教員,一起過節。他們在地上鋪滿了松枝,踩上去軟軟的。松樹的氣味充滿全屋。有人拿了紅紙來,嵋和之薇糊了好些小燈籠,錯落地掛在牆上。蠟燭不夠,只點了幾支,房間便大變樣。燭光跳躍著,松枝的綠色映上來,使得陋室像一個綺麗的夢。這是大家在東藏期間的一個特別的充滿希望的節日。
春天來了,昆明因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