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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我怎麼會聽不
懂?像俄國話嘛:”
我張口結舌地看著他,只是看著他。
他沒有淚下,他沒有大哭,他不曾崩潰,他他他——少小離家老大不回,四十
年浪跡他鄉,他已經聽不懂自己兒子的鄉音。
我看著父親霜白的兩鬢,覺得眼睛一陣熱——唉呀,流淚的竟然是我。
老 鄉
白洋淀上為我們撐船的是個河北老鄉,赤足立在船尾和兩個孩子有一句沒一句
地扯著。兩個洋娃娃模樣的孩子出口卻是中國話,老鄉覺得“真逗”。
“你也會外國話嗎,安安?”老鄉說,邊把船撐進荷叢深處。
“講兩句來聽聽,安安。”
船上的人紛紛起身去採蓮蓬,我一路看荷花看得痴迷,此刻,坐在船舷,卻想
對這河北老鄉多瞧兩眼。
這又是塵封記憶裡的“父執輩”哪!那樣熟悉的臉型,連皺紋的密度和紋路都
似曾相識;那樣親切的口音,好像隔牆聽熟了的“小毛回家”的呼喊。
這不是邵伯伯嗎?
邵伯伯來打麻將,總拎著瓶酒。進門見到四個五個流著鼻涕的小孩,從褲袋裡
總掏得出一巴掌黏兮兮、皺巴巴的廉價糖果。他邊喝酒邊打牌,酒喝多了就趴在牌
桌上哭,放聲地哭。
邵伯伯的太大留在河北老家,沒出得來。母親趕雞似地驅逐一堆看熱鬧的孩子;
邵伯伯還有個女兒,走的時候才剛生呢!
有一天,邵伯伯把牌一推,頭栽在桌上,人家以為他又犯了,沒想到他死了。
走過千山萬水,可還沒見過白洋淀這樣如唐詩境界的景緻。低伏的是漣灩的水
光,貼著水光的是墨色的蓮葉,參差出水的是鮮綠的荷葉,荷葉往往簇擁著搖曳生
風的荷花,襯著荷花的嬌嫩是後面野氣橫生的蘆葦叢,蘆葦叢後就只有那空曠渺茫
的天色。
突然飄起細雨,水面盪出一圈又一圈紋路細緻的漣漪。
“安安,你臺灣去過嗎?”船劃出了荷叢。
“去過呀!我在那裡生的。”
我倒想知道。邵伯伯是否也來過白洋淀。
命 運
活著的河北老鄉和死了的邵伯伯,上了火車的母親和沒上火車的哥哥,砸了碗
的父親和他來不及一見的“對不起”的母親,存在的和不存在的龍應臺與龍應湘,
長在德國卻生在臺灣的尚未長大的安安你說異鄉和故鄉在哪裡開始交叉開始分
歧?誰又有選擇的權利?
所謂命運。
北京派出所
南方的表哥到北京來會我。他黝黑的面孔像莊稼水牛的面板,濃重的鄉音好像
還扯著沾泥的根。在房間裡,碰見了寫《紅高粱》的莫言。表哥說:
“你們北京就是記者多、出版社多!”
“是呀!”莫言好像在回答,“我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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