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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是商店裡應有盡有,全是西邊來的東西,可是貴
得嚇人,我們工資並沒有增加!”艾瑪搖謠頭,“目前的日子真不好過!”
“媽媽,”卡斯婷說,“往後的日子更難過,再過幾個月我連工作都要丟了!”
卡斯婷在類似救國團那樣的組織裡作職員,現在“黨”沒有了,“國”沒有了,
職員當然也不要了。
三十歲的馬蒂斯戴副眼鏡,留著小鬍子,看起來有點羞怯。他把五歲不到的安
安拉到一旁,說:
“送你個東西!”
背後的手伸出來,是一枝黑槍,我嚇了一跳。
“東德制的,”他把槍放在孩子手裡,“拿回西邊作紀念。”
安安抱著槍歡天喜地地向同伴們追殺過去。是枝玩具槍,但做得很逼真,令人
看了心驚。
“我到後面去一下!”馬蒂斯對我說,把手裡的東西揚了一下,是一瓶藥劑,
一個針筒。
我又嚇一跳。嗎啡?
不是,是藥,一天要打三劑,對抗糖尿病。
不打會怎麼樣?
會動不動昏倒,會休克,死亡。
“所以。”打完針回到熱鬧裡來的馬蒂斯說,“下個月我就要被解僱了,上面
說,我有病不能勝任現在裝配廠的工作。”
“然後呢?”
“然後就是每個月領五百馬克失業救濟金。到我拔到新的工作為止。”
你想告訴他,在西邊,僱主是不能夠以病為理由解聘員工的,想想,又什麼都
沒說。別提生病的人失業了,在今天的東德,健康的人也找不到工作,大街上走著、
站著、坐著、看起來惶然失落的,多是失業的人。
為了到達彼岸,他們把鍋子砸了,舊船沉了,但新的渡船一時過不來,他們掉
在浪裡浮沉,一身溼冷。前途茫茫。
烤肉香味撲鼻。這是個公用的花園。你付三十二馬克月租,就可以擁有一小塊
地,在地上可以種花種菜種果樹,還有這麼一片小花園,大家輪流享用。但是,垃
圾桶在那裡?手裡拿著肥肥用過紙尿褲,我走來走去。
馬蒂斯看見了,伸手取過尿褲,說:
“我知道怎麼辦,跟我來。”
他走進樹林裡,猛然揮手,奮力一擲,尿褲拋落在草叢深處。
我倒抽一口涼氣,感覺上好像有人拿了我切萊的刀去殺了人,事出突然,令我
驚惶失措。
“行了吧?”馬蒂斯得意地對我笑笑。
“森林尿褲”我舌頭打結,覺得無能為力。你怎麼告訴他,塑膠做的
東西萬年不能有機化解?你又怎麼在這樣—個下午告訴他,我們只有一個地球而那
個地球非常脆弱?
“有什麼垃圾,全部交給我!”他鐘愛地拍拍我肩膀。
想起北京。每次離開旅館房間,我仔細地把所有的燈關掉,親戚注意到了,奇
怪地問:
“燈燃多要額外付旅館費嗎?”
“不要。”
“那你為誰關燈呢?
為誰關燈呢?我愣在那裡——你怎麼告訴他關燈是為了和你同在地球上生活的
所有的人?在這旅店的門檻你如何告訴他,我們只有一個地球而那地球非常脆弱?
他或許會告訴你:當我們自己個人的家都還脆弱不堪,擋不住失業也擋不住坦
克車的時候,我們還顧得著地球脆弱不脆弱?你的要求未免過分吧!
你不安地捻滅最後一盞燈,把門掩上。
彼 得
“告訴你也無妨,我,是個老共產黨員。”他說,聲音很沉”
彼得是伊貢四十多年的老朋友了,特別請了一天假,來為伊貢慶生。他不太說
話,只是握著一杯酒,看小孩嬉鬧,看大人饒舌,他顯得冷靜、沉著、鬱鬱寡歡。
他是一個Stasi,在一個農機場裡掌管幾百個人的思想“忠誠”資料,
“他?”鐵匠酒喝得陶陶然,臉紅紅的卻突然生起氣來,“他?你知道他讓多
少人坐過牢?你知道他害死了多少人?告訴你,革命了,這種人不坐牢簡直老天沒
眼!”
他朝地上“呸”了一口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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